那缩在地上的少女闻言浑身巨震,猛地昂首,向前跪爬了数步,央哭道,“臣女并非成心冲犯蓉妃娘娘,只因偶尔在外头拾了一只璎珞,又见嫣华宫门大开,那内槛里正巧也落了一只一样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才误闯了宫闱,求娘娘网开一面,放臣女一条活路罢…”
此种科罚,为宫闱十大酷刑之一,行刑人以两寸厚的樟木板大力掌掴犯人右半脸颊,乃至头颅重创,口面损毁,直至气血瘀滞而亡。
虽是立了满院子宫女婢者,却连一根银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楚,只闻得此起彼伏的喘气声儿。
宜妃见她已将咽气,便不耐烦地拂了眉心,道,“你们好生办着,如果措置不当,就不必再返来了,本宫先行一步。”
这一道皇命,恰是赦免了此女罪恶,以蓉妃仙去之由,只小惩大诫,不准处以极刑。
他眸子子一转,哈腰道,“娘娘心慈,见不得血腥气,据主子所知,宫中久不消那芙蓉半面,不如就赐给她把罢。”
自她入东宫那一日起,蓉妃到处占尽了先机,集万千娇宠于一身,这么多年来,她忍得不甘,屈身奉养,将她若姐姐普通相待,从未有过半点违逆,就连陛下亦是经常赞她忠耿。
她除却仅余的一丝微小气味,便如同死人普通,毫无朝气。
可现在蓉妃一死,皇上竟不召见任何妃嫔,只一味待在慈宁宫里,现下又为了个不相干的女子,如此开恩恕罪,统统的统统,不过皆是因那蓉妃而起!
唐婉若在梦里头挣扎了几番,何如却没有一丝儿力量,只感觉右半张脸颊火辣辣地痛。
“毁了它,捡个洁净的地儿,烧给蓉妃姐姐罢!”宜妃凤目高挑,拂袖而去。
女子毕竟力量薄弱,只挣了数十下,便再没了动静,全部嫣华宫沉寂无声,只余那记记清脆的巴掌声,节律地回荡在这九重宫阙之上。
宜妃听罢,恨地银牙紧咬,皇上自蓉妃入了冷宫,大要上虽无甚非常,可她却瞧得出,皇上仍对那蓉妃情思难明,如此大罪只削去了位分,并未曾下旨科罪。
班驳的宫墙外头,残阳如血,落照在殿群屋檐的最高处,恰是那嫣华宫的折翘琉璃顶。
人群正北面,一驾百鸟朝凤云翳步辇坐落于大殿中心,撵上是名宫装女子,着了绢绫银纹束胸百褶广袖裙,以一件雪莲蝉翼大氅为外披,高高绾起的梦游仙髻上,错落地斜插了三支同格式的小巧点翠紫玉步摇,整小我若云霞般明灿夺目。
为得便是这么一天,数年的谋算毕竟没有白搭。
宜妃这才将眼皮掀了起来,丹凤眼颀长,眸如点星,眼角眉梢尽是柔滑与傲气,手里头捻着一双紫金玄铁璎珞,缓缓开口,“下跪何人,但是查清楚了?”
伴君如伴虎,最是无情帝王家,不过是一夕之间儿,便已沧海桑田。
两人正说着,便见一袭深蓝色暗纹寺人服的总管寺人打背面疾步走来,身后跟了一众酒保并宫女儿,皆是形色仓猝,黄培安那世故的嗓音当头斥责下来,道,“两个没目睹儿的东西,都甚么时候了,仍在这里磨嘴皮子,嫣华宫又出了事,速去慈宁宫通报罢!”
“回娘娘的话,此女乃是赵婕妤的姨家表妹,四日进步宫探亲。”
“上月里宫中才传出,说陛下就要立蓉妃为后了,未曾想短短数日风景就…”
曾多少时,那是六宫当中最富盛名的寝殿,恩宠羡煞多少妃嫔。而现下,却在翻滚的暮霞中,格外苦楚萧索,未几时,便跟着日头西斜,一同隐进夜色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