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素衣渐渐规复安静,命店小二送来两片削得极扁极薄的竹篾和一方锦盒,安排在一旁备用,待热气消逝便道,“把石头取出来吧。”
秦凌云心知镇北侯夫人自幼便跟从外祖母学史,而史学家修书的工夫极其短长,倘若不懂行的人随便插手,没准儿连这些碎纸残片都救不返来,因而只能张望。但他毕竟难忍郁愤,沉声道,“儒家主张仁爱行德,然徐广志焚书废法,手腕未免过分狠辣。旬日激辩,立名中原,而后欲取帝师代之,凭他也配?”
法家长于因势利导,施术弄权,故而秦凌云一眼就看破了徐广志袒护在赅博学问下的野心。关老爷子主张中正平和,他偏要倍道兼进;陛下主张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他偏要免除百家独尊儒术,各种言行早已将他急于入仕攀爬的企图闪现无遗。
被赞“敬爱”的九黎族大汉两只耳朵红透,除了挠头傻笑,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干脆关素衣很快就收敛心神去捡拾残片,并未发觉他的手足无措,反倒是秦凌云和李氏,很有些惶恐难言。
想当年叶蓁分开,赵陆离哀思欲绝之下竟连夜宿醉,乃至于耽搁军情,丧失两城,不但害死很多同袍,更害死无数百姓。陛下便是因为这个对他完整绝望,而秦凌云的两位结拜兄弟亦死于那次鏖战,对赵陆离焉能不恨?倘若换小我,他还会劝止陛下几句,但不利的是赵陆离和叶蓁,他不火上浇油都算仁至义尽。
听了这话,关素衣公然舒朗很多,笑叹,“忽纳尔大要粗暴,却长了一张巧嘴,惯会说些安抚人的软话。也罢,陛下如何,非我等升斗小民能够测度,只当目前有酒目前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你问这个作何?”关父微微一愣,继而安抚道,“叶婕妤插手侯府后宅之事我已晓得,不日便让叶家栽个跟头,你很不必挂怀,且放心归去做你的一品诰命。徐广志确切来过,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了。”
圣元帝定定看她一眼,语气显得格外和顺,“夫人多虑了。陛下已有帝师与太常帮手,三年后以儒学为主目开设科举,届时无需外力鞭策就会敏捷成为国粹,焉用再找推手?而徐广志此人戾气甚重,行事激进,野心昭彰,可用一时,不成用一世,陛下圣明,耳目通达,必不会被勾引。”
“叶家的事自有爹爹和祖父做主,我不操心。我只问一句,徐广志是否想让你们帮着写几封荐信?”
秦凌云和李氏点头应诺,末端目送圣驾回宫,这才故意机上街玩耍,而本该归返赵家的关素衣却敲响了帝师府大门。
她当真的姿势,严厉的神采,乃至隐含肝火的眼眸,都令她魅力倍增。圣元帝一看再看,不知怎的竟想起《诗经》中的某段篇章,本还荡着甜意的内心突然酸苦。当他死力压下烦乱时,关素衣已清理结束,拱手告别。
越想越觉烦乱,她冷道,“圣上既已下了明旨,欲搀扶儒学为国粹,想必很需求这等人才。徐广志固然手腕狠辣,气度局促,却已闯着名头,怕是很快就会一飞冲天。有他在前面打头阵,又有备受煽动的儒生相照应,儒学想必会敏捷崛起。文坛之乱由他而始,百家之废由他而起,但这些与社稷安定、驯化万民比起来,倒是不值一提。罢,我一介闺阁女子,人微言轻,操心这个又有何用,倒不如多保全几本文籍来的实在。”话落持续捡拾残片,微蹙的眉心染上一抹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