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关素衣听来,那些话只是此民气胸善念的祝贺,但传入二人耳里却不啻于金口玉言,重若万钧。他乃高高在上的魏国之主,称霸中原的绝世枭雄,他想让谁过得无忧无虑、平安然安,不过一闪念、一开腔的工夫。所谓的福缘与福星,恐怕就是暗指他本身吧?
李氏脸颊涨红,呵呵干笑。圣元帝却深觉得然地点头,“她毕竟是关齐光的孙女儿,岂能非议儒学?那些话,你们最好都忘了。”至于几名侍卫和隐在暗处的死士,自不必他过量叮咛。
反观祖父和父亲,推行儒学的手腕确切过分温吞,及不上他万一。若他们未能达到陛下预期,想来徐广志还会上位,那么又有多少文籍要蒙受这火焚成灰之灾?又有多少人文思惟被完整摧毁毁灭?徐广志手里的罪孽,堪比焚书坑儒的始皇。
关素衣笑得更加欢乐,粉红指尖点了点九黎族大汉,叹道,“莽夫巧嘴,实为敬爱。好,那我就借忽纳尔吉言了。”
越想越觉烦乱,她冷道,“圣上既已下了明旨,欲搀扶儒学为国粹,想必很需求这等人才。徐广志固然手腕狠辣,气度局促,却已闯着名头,怕是很快就会一飞冲天。有他在前面打头阵,又有备受煽动的儒生相照应,儒学想必会敏捷崛起。文坛之乱由他而始,百家之废由他而起,但这些与社稷安定、驯化万民比起来,倒是不值一提。罢,我一介闺阁女子,人微言轻,操心这个又有何用,倒不如多保全几本文籍来的实在。”话落持续捡拾残片,微蹙的眉心染上一抹轻愁。
法家长于因势利导,施术弄权,故而秦凌云一眼就看破了徐广志袒护在赅博学问下的野心。关老爷子主张中正平和,他偏要倍道兼进;陛下主张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他偏要免除百家独尊儒术,各种言行早已将他急于入仕攀爬的企图闪现无遗。
秦凌云心知镇北侯夫人自幼便跟从外祖母学史,而史学家修书的工夫极其短长,倘若不懂行的人随便插手,没准儿连这些碎纸残片都救不返来,因而只能张望。但他毕竟难忍郁愤,沉声道,“儒家主张仁爱行德,然徐广志焚书废法,手腕未免过分狠辣。旬日激辩,立名中原,而后欲取帝师代之,凭他也配?”
思及此,秦凌云不免幸灾乐祸地笑了。旁人不知内幕,他堂堂镇西侯,与陛下订交莫逆,还能充公到一点儿风声?宫里那位名唤叶珍的叶婕妤,实在就是赵陆离的“亡妻”叶蓁,因各种曲解被送至陛下・身边。赵陆离今后对陛下心存痛恨,远了朝堂,却没料时隔多年娶的后妻,竟又被陛下看上。这回可不是作假,而是正儿八经地看上,不过陛下夙来对情啊爱啊的不大上心,怕是还处于无知当中。
勾搭吧,尽管勾搭,且让赵陆离再戴一顶绿帽才好呢!贰内心极其乐呵,把那焚书的肝火都冲散很多。
“叶家的事自有爹爹和祖父做主,我不操心。我只问一句,徐广志是否想让你们帮着写几封荐信?”
关素衣渐渐规复安静,命店小二送来两片削得极扁极薄的竹篾和一方锦盒,安排在一旁备用,待热气消逝便道,“把石头取出来吧。”
关父与关素衣对视一眼,齐齐苦笑:父亲(祖父)这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老弊端甚么时候能改?如果哪天获咎陛下,费事就大了。
并未得她只言片语的圣元帝心境更加烦乱,等人走出视野,浑厚的作态便被霸气昭彰代替,沉声号令道,“她方才所言何事,报上来与朕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