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华仍然记得那一夜高墙后传来的埙声,幽扬清柔,带了丝丝难过,跟着风声飘进他所居住的曲台殿。他走出殿外,站在高墙之下,伸手触摸被露水浸得冰冷的墙面,仿佛已瞥见那柔嫩无助的人儿沐浴在月光之下,执一枚陶埙吹奏出满腹苦衷。或许是彻夜太温馨,或许是埙乐太哀伤,又或许只是梁子华心生不忍,他情不自禁以笛声和之。埙乐微微一顿,在半晌后复又响起,一埙一笛,悄悄的在夜色里反响,仿佛沧海桑田,不知今夕何年。
梁子华向来不是会妄加测度之人,可高墙那头的寂静,无出处叫他不安。他踌躇了好久,终还是走出殿门,想要去看他究竟。圆月穿越在云层,将皎辉洒下,那明光殿门口站了一条纤细的身影,月光将她的影子长长拖曳到空中,梁子华瞥见她手里捧着一枚墨色陶埙,皎辉映着她小巧白净的脸颊,竟是莫明的清秀绝俗。
“不要担忧,我会陪在你身边的。”梁子华安抚她道。
“我怕会像前次那样惹怒他们……”侯天吉垂着头,不安地绞着衣角。他大抵不会晓得,就算他甚么也不做,像鲁玉昌和庞弘样如许的欺善怕恶之辈,也会用心找茬。他们寄人篱下,天然不敢像之前那般横行霸到,见了郑国的王公贵族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卑躬屈膝,唯有在软弱的侯天吉身上,他们才气找回过往的自傲与放肆。
以后的无数个夜晚,梁子华总会不自发呈现在院中,等候那埙声响起,就像心有灵犀普通,埙声总会如他等候普通响起,而他也老是会用笛声和之,就如许过了一夜又一夜,直到那夜他等了好久,埙声也没有再呈现。
她的母亲,本是个宫女,就算厥后被册封为采女,在后宫中也毫无职位,从小到大她们一向相依为命度过无数个孤傲贫寒的日子。对侯妍玉来讲,母亲的安危就是她到郑国的独一目标,因为阿谁生下她却从未哺育过她的男人曾承诺,只要她在郑国安份守己,她的母亲不但会安然无事,还会享尽繁华繁华。
侯天吉脸上一红,忙从他怀里分开,与先前怯胆小弱的模样比拟,他此时的眼神如落进两粒星子般闪闪发光。也唯有在梁子华面前,“他”才不是质子侯天吉,而是曾经备受萧瑟的十二公主侯妍玉。
像是证明身份普通,梁子华扬了扬手里的竹笛,朝侯妍玉暴露笑意。
“谨慎点。”梁子华将他扶住,笑着说道。
“好了,你快些归去吧,一会吴公公就该返来了。”梁子华一笑说道。吴公公并非恶人,相反的,他对侯妍玉应是出自至心的体贴,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忌讳侯妍玉与人打仗,只怕她不一谨慎透露了身份,惹人杀身之祸。
“吴公公出去了,我想早些出来见你。”侯妍玉拉着他的袖子,头垂得低低的,一句话刚说完,那心便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来普通。
“都说我得空会来找你,你何必杵在这门口吹冷风呢?幸亏遇见的是那位蜀国女官,如果撞见其别人,免不了又是一番事端。”梁子华轻斥道,他的眼神在瑟瑟北风中充满了暖意,心疼地抚摩侯妍玉红十足的脸颊。
“嗯。”侯妍玉乖顺地点点头,一步三转头,依依不舍得走回凝露堂。
梁子华脚步一顿,那身影闻声动静,慌镇静张躲到墙后。梁子华没有再靠近,而是将竹笛凑到嘴边,低声吹奏起来。一颗脑袋垂垂从墙后探出来,犹踌躇豫的又暴露半个身子,贴着墙朝梁子华走来。
“一会冬猎,你跟在我身后便是,不要伶仃跑远了,晓得吗?”梁子华柔声叮咛道。他夙来性子冷酷,自请来郑国当质子也只是想保全母妃在晋国的安然。自入了大郑以后,他从不与任何人来往,即便亲目睹到不平之事,也将本身当作旁观者冷眼待之。但是,他这平生统统的和顺与密意,都倾泻在了面前这名胆小的少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