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的束缚鞋碾过晒谷场的胡杨木屑，戎服上的戈壁灰尘簌簌掉落，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沙丘。他怀里抱着块磨去棱角的边防石，石面上 "寿比胡杨" 四个大字用刺刀刻得深及肌理，笔划间填满红漆 —— 那是从边防哨所的烧毁油箱里刮来的。
土墙上的红双喜被烟熏得发暗，却掩不住窗台上寿桃馒头的甜香。苏晚晴踮脚挂起最后一盏灯笼，红纸上的 "寿" 字是顾沉舟用刺刀刻的模型，笔划边沿带着甲士特有的凌厉。婆婆坐在槐木椅上，鬓角的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却在瞥见院角的人影时，手背上的老年斑俄然颤了颤。
名誉军属牌的金粉在新房梁上发亮，苏晚晴看着旧军帽的红星与牌面的 "名誉" 二字堆叠，俄然发明顾沉舟的站姿与照片里的公公如出一辙 —— 脊背挺直如胡杨树干，双手贴紧裤缝，连手腕倾斜的角度都带着北疆的风雪味。
寿宴的珐琅盆里，萝卜缨子腌菜与边防带来的风干羊肉在沸水里共舞。顾沉舟给婆婆夹了块带脆骨的羊肉，俄然从口袋取出个铁皮盒，内里是晒干的胡杨花絮："哨所的兵士们说，这花絮能泡茶，治咳嗽比连翘片还灵。"
"娘，" 他的声音带着风沙磨砺的沙哑，单膝跪地时，戎服上的补丁刚好对着婆婆的旧蓝布衫，"这是从白哈巴哨所的界河捡的石头，胡杨根须在石缝里长了三百年。" 石底用红绳系着片胡杨枯叶，叶脉清楚如父亲旧军帽上的帽徽纹路。
苏晚晴递过浸着皂角香的热毛巾，俄然发明顾沉舟的后颈多了道浅褐色的纹 —— 是戈壁阳光烙下的印子，与父亲当年救火的烫伤竟有类似的走向。他取出的新戎服叠得方刚正正，衣领内侧绣着 "李素兰" 三个小字，用的是苏晚晴熬夜赶工的 "十字绣" 技法，每个笔划都藏着她改进的 "安然结" 纹路。
"沉舟他爹走那年，" 婆婆摸着边防石堕泪，指尖划过 "胡杨" 的 "杨" 字，俄然想起丈夫临终前的话，"他说胡杨三千年不死，身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朽。" 白叟颤巍巍地翻开樟木箱，旧军帽的红星在火油灯下闪过微光，帽檐的汗渍印子，竟与顾沉舟现在的帽型分毫不差。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天涯，顾沉舟站在院子里擦拭旧军帽，帽徽上的红星映着新房梁的名誉军属牌，构成两重的光。苏晚晴望着他的背影，俄然明白，有些传承从不需求言语 —— 是边防石上的刻痕，是戎服衣领的绣字，是旧军帽与新肩章的堆叠，更是三代人用热血与光阴，在光阴里种下的、永不枯萎的胡杨。
"尝尝新戎服？" 她轻声说，帮婆婆将领口的褶皱抚平。衣领内侧的名字贴着白叟的脉搏，针脚精密得像顾沉舟在边防画的巡查线路图。婆婆摸着绣线俄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四十年前的星光："当年给你爹绣领章，也是如许的蓝线，他说比军旗上的丝线还亮。"
夜深人静时，婆婆将旧军帽戴在顾沉舟头上，红星刚好遮住他后颈的戈壁晒痕。苏晚晴在本草条记里夹了片胡杨枯叶，叶背用红笔写着："七十年风雨，三代人守望。胡杨扎根处，便是心安处。" 中间画着小小的边防石，石缝里长出嫩芽，像极了顾沉舟当年在菜园刻的 "舟晴园"。
顾沉舟蹲在地上擦拭边防石，刺刀尖挑去石缝里的细沙，俄然暴露底下的小字 —— 是他用匕首刻的 "父志子承"，笔划间填满从故乡带来的黄土。苏晚晴望着他帽檐投下的暗影，俄然想起他在信里说过："每次巡查颠末胡杨林，都感觉父亲的军魂在树影里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