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轩当晚回到白鹿村,把《乡约》的文本和朱先生写给徐先生的一封信一起交给书院里的徐先生。徐先生看罢,击掌赞叹:“这是治本之道。不瞒你说,我这几天正在考虑辞学农耕的事,徐某心灰意冷了;今见先生亲书,示我帮扶你在白鹿村实际《乡约》,教民以礼义,以正世风。”
朱先生击掌称好以后,本身也吟诵起来:
朱先生已经踏上咸阳大桥,一身布衣一只褡裢一把油伞,晨光熹微中,仍然对峙着晨诵,连呜呜呼啸的汽车也充耳不闻,直到张总督跳下车来堵住来路,朱先生才从孔老先生那边回到实际中来,连连报歉:“总督大人息怒!我怕打搅你的打盹就单独上路了。”张总督好气又好笑说:“这十二个卫兵交给你,存候心,我已经给他们交代过了。”朱先生转过身瞅一眼站成一排溜儿的兵士,摇点头说:“这十二小我不敷。把你的兵将一满派来也不敷。如果你能打过方升,你还派我做甚么?回吧回吧,把你这十二个兵丁带归去护城吧!”张总督不由脸红了说:“那你总得坐上汽车呀!”朱先生不耐烦了:“我给你说过,我闻不惯汽油味儿……”说罢一甩手走了,嘴里咕咕嘟嘟又进入晨诵了。张总督追上来再次相劝,要他坐上汽车,带上十二名颠末特种练习的卫士以防不测。朱先生却悄悄松松地说:“你诵一首咸阳桥的诗为我送行吧!”张总督心不在焉又无可何如地诵道:
西出阳关无端交。
渭城朝雨浥轻尘,
白嘉轩由不得大声慨叹,姐夫的姑婆之行太冒险了。说罢白狼,白嘉轩就提出诸多疑问,没有了天子的日子如何过?皇粮还纳不纳?是不是还按清家测定的“天时天时人和”六个品级纳粮?剪了辫子的男人成甚么模样?长着两只大肥脚片的女人还不恶心人?朱先生不置可否地听着妻弟发牢骚,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誊写工致的文章,交给嘉轩:“发为身外之物,剪了倒免得每天耗时费事去梳理。女人的脚生来原为行路,放开了更利于行动,算得功德。唯有此后的日子如何过才是最大最难的事。我这几天草拟了一个过日子的章法,你看可行不成行?”白嘉轩接过一看,是姐夫一笔不苟楷书的《乡约》:
方巡抚在他的行营里访问了朱先生,并备下一桌丰厚的晚餐,朱先生却远远坐着不上餐桌。方巡抚谦恭地说:“先生屈就便餐。待我安定逆贼光复西安以后,再请先生。”朱先生摇点头,仍不解缆。方巡抚问得紧了,朱先生才说:“我惊骇。”方巡抚问:“这里就你和我,怕甚么?”朱先生嗫嚅道:“我没见过你的这身打扮。我瞥见你这一身戎装就仿佛瞥见了白刀子出来红刀子拔出。我惊骇。我一惊骇就吃不进饭。巡抚你脱下征衣穿便服吧!”方巡抚听罢哈哈大笑:“哎呀先生!不瞒你说,我从陇西起家时把便衣全都烧了。好!本日我例外一次。”说罢便脱下戎装。朱先生这才坐到桌前说:“这才像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