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闩哐哧滑动一声门开了一扇,鹿子霖侧身出来顺手关上了木闩,窑里有一股霉味烟味和一股异香相稠浊,他的鼻膜遭到刺激连连打了三个喷嚏。“甭点灯了,免得招惹人眼。”鹿子霖闻声黑暗中的小娥拼打火镰火石就制止了,“凳子在哪达?炕边在哪儿?我啥也看不见。”“在这儿。”小娥说。鹿子霖就觉着一只软软的手抓着他的胳膊牵引他坐到一条板凳上,从那种非常的气味判定,小娥就站在他的右边,能够闻声她有点喘急的呼吸声气。“大呀,我托你办的事咋个向?”小娥说话的气浪吹到他的耳鬓上。“说好了说妥了,全按你想的说成了。”鹿子霖爽气地说着,抬高声儿变得奥秘起来,“另有一句要紧话我不敢对你说。你女人家嘴不牢捅出去,不说你不说黑娃,连我也得倒灶!”小娥孔殷切地说:“大,你放心说。我不是鼻嘴子娃娃连个轻重也掂不来?”鹿子霖黑暗里摇点头说:“这话太紧急太紧急了!随便说了太不保险。”小娥无法地问:“大呀,你信不下我我咋办……那要不要我给你矢语?”“矢语也不顶啥。”鹿子霖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字一板说:“这话嘛得、睡、下、说。”小娥像噎住了似的低声说:“大——”鹿子霖决然说:“这会儿甭叫大。快上炕。”
第三天夜里,鹿子霖敲响了小娥窑洞的门板。他方才从贺家坊喝酒返来。贺耀祖见了挂在贺老迈坟上的引魂幡怒不成遏,批示族人把贺垂教员老三辈的祖坟从贺氏坟园里挖走了,业已腐朽的骨殖和正在腐臭的尸身全都刨出来扔到沟里去了。贺耀祖置备酒菜道贺,邀集本仓的头面人物赴宴。田福贤恪守夜不出仓的戒律谢辞邀约。鹿子霖痛痛快快咥了一顿喝了一通谝了个纵情,夜深人静时分呼吸着麦苗青草的清爽气味,浑身轻松地从村庄东边的慢坡道高低来,走进了小娥独居的窑院。窑里传出小娥睡意矇眬惊骇万状的问话声。“你大。”鹿子霖说,“甭惊骇。我是你大。”
“唉——”鹿子霖长长地吁叹一声“,你起来坐下。我给田总乡约说说就是了。”说着扑灭一根玄色卷烟,透过面前由浓而淡缓缓超脱满盈着的蓝色烟雾,鹿子霖瞥见小娥撅了撅浑圆的尻蛋儿站立起来,怯怯地挪到墙根前歪侧着身子站着,用已经沾湿的袖头不住地擦拭着流不尽的泪水,一绺头发从卡子底下散脱出来垂在耳鬓,被泪水洗濯过的面庞儿温润如玉光亮照人,间或一声委曲的抽泣牵动得眉梢眼角更加楚楚动听,令人突生怜悯。鹿子霖认识到他的心机开端脱缰就板下脸来:“你叫我给田总乡约说话,也得说清黑娃到底在哪达嘛。”小娥猛乍扬开端来:“我如果晓得他在哪达,我就把他死拽返来了。他只说他给人家熬活,死口不说在东在西。”鹿子霖忙问:“他啥时候给你说他给人家熬活来?他返来过?”小娥也不想坦白:“他半个月前返来过一回,给我撂下几个铜子叫我籴粮食度春荒,鸡叫头遍进窑门,鸡叫二遍又出了窑门。我问他在哪达,他怕我去寻他,他死活不透底儿……”鹿子霖“噢”了一声,又鼓励小娥持续说下去:“你说这话我信哩!”小娥说:“你给田总乡约把话靠实,只要能饶了他,他再返来给我送钱时,我就拉住他不叫他走……”小娥说着又轱轳辘滚下泪珠来。鹿子霖说:“好了,我立马去找田总乡约。你回吧,你放心肠等我的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