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霖从白嘉轩手里夺下刺刷又扑通跪下了,说:“嘉轩哥!你不饶孝文我不起来!”白嘉轩冷着脸说:“我不受你的膜拜。谁的膜拜我本日都不受。谁爱跪谁就跪。孝武,往下行——”说罢,用手撩着袍衩儿走过人窝儿,重新在祠堂台阶的椅子上坐下来。白孝武从执刑具者手里接过刺刷,照哥哥孝文赤裸的胸脯抽击了一下,血流顺着胸脯一条条拉下来……
鹿子霖在奖惩孝文那天早晨到神禾村喝了酒。他跪在地上为孝文讨情的行动固然失利,却获得了很多人的崇敬,也把这件花案的制造者埋没得更周到了。为了显现朴拙,他就那么一向跪下去直到行刑结束。白嘉轩从祠堂台阶上慌慌仓促扭动着狗一样的腰身走过来,双手扶起他,又扶起一同跪着的三个老者说:“你们的宽恩厚德我领了!”鹿子霖演完这场戏就去神禾村找几个相好喝酒去了,这一晚喝得畅快淋漓,于半夜时分走回白鹿村,从村庄东头的慢道高低来,扑腾扑腾走到窑洞口拍响了门板。小娥问谁拍门。鹿子霖大声说:“问啥哩还问啥哩?你哥你叔你大大我嘛!”他喝得太多有点失控,诡计的完整实施所产生的欢乐对劲也有点难以节制,该是他和同谋者小娥一起咀嚼这出出色戏曲儿的时候了。门闩滑动一声,鹿子霖迫不及待撒着酒狂排闼而入,把正趴到炕边上的小娥揽住。小娥一抖一甩钻进被窝。鹿子霖笑笑才认识到小娥的棉袄是披在肩上的。鹿子霖倚在炕边上解衣脱袜,一边说:“大的亲蛋蛋呀!你给你出了气也给大饰了脸,咱俩的气儿出了,仇报了,该受活受活啦!今黑大大全都依你,你说咋着大就咋着,你要咋样儿大就咋样儿,你要骑马大就驮上你游,你要大当王八大就给你趴下旋磨……”说着剥脱了衣裳钻进被窝。小娥却问:“吃我屙下的喝我尿下的你情愿不肯意?”鹿子霖笑嘻嘻地念起狗蛋创作的歌颂诗:“宁吃小娥屙下的不吃地里打下的,宁喝小娥尿下的不喝壶里倒下的……大情愿。”鹿子霖的手被挡住了。小娥说:“你刚才说今黑依我,我还没说咋样哩,你就胡骚情起来?你先安安生生睡着,我有话问你,孝文挨得重不重?”
“你操这些闲心弄啥?”
如同祠堂院子里的争论在白家天井里也方才产生过。老娘白赵氏老婆白吴氏以及两个儿媳妇结成联盟,果断反对白嘉轩奖惩孝文的毒刑。白赵氏劝不下儿子就骂起来:“你害死孝文你哪像个老子?你要把孝文捆到树上我就脱光站到孝文前头,你先用刺刷刷死我再刷死孝文!”仙草则用哭谏,两个儿媳一齐讨情。白嘉轩对谁也不松口,连一句话也不说,一任她们骂呀哭呀祈求呀毫不动心。直到第三天孝武和鹿三从山里返来,白嘉轩把全部家庭成员叫到上房正厅,在祭桌前发蜡焚香,然后收罗大师的定见:“有话对着先人的面说。”白赵氏白吴氏和孝文孝武的媳妇陈述了早已表白过的态度,轮到相称首要的一小我白孝武了。白孝武站在祭桌前一字一板地说:“按族规办。”奶奶白赵氏正愣着神儿,母亲白吴氏的耳光已经抽到他脸上了。孝武瞅了一眼母亲不恼也不愧,仍然面色不改。白嘉轩用愤怒的眼色制止了老婆白吴氏的轻举妄动,转过脸问孝武:“为啥?你说为啥?”白孝武沉稳地说:“这是白家的立品法纪。爸你说的我不敢忘……”白嘉轩迫急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说:“着!忘了立家立品的法纪,毁的不是一个孝文,白家都要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