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梧桐没有理睬她,只顾埋头往前走着,一步,两步,三步,盘中的青瓷碗俄然跃起,“叮”的一声落在石榴树下的石桌上,如玉石清脆。碗中的人参汤,一滴未洒,稳稳落回碗内。
白木倒是容色淡淡,举步走出了房门。
门外只余了薛梧桐一人,眸子浓黑,眼角却红的短长,神采紧绷。
他也深深的望着她,乌黑的眼眸似汤汤江水,他回身,走进青砖铺就的天井,背影在幽深的院子里渐行渐远。
那双标致的眼睛里渐渐浮起了一层水雾,薛梧桐哭了。她仓猝的说了声谢便冲进了屋子。
她昂首,脚下一个踉跄,眼中有一刹时的惶恐:“白蜜斯,甚么时候醒的?六哥。”她顿了一顿,“劭选方才来看过怀昱,并未奉告我你醒了。”
朱唇轻启,一串串法诀像是泠泠的琴音。屋内骤起轻风,坠着的床纱和流苏随风飘飞,瑰丽如同幻景。
这一段青梅竹马的风月,就像院中的石榴花,火红残暴,鲜艳欲滴。可艳艳花海里,只要她晓得,沈林的双腿,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妖魄归位,沈林复活,玄色死了,这件事情,终究算是处理了吧?”
“如何?”
她身上有些颤栗,她想唤他的名字,阿楚,这名字在她内心千回百转,但她晓得她不能,她是妖,他是人。
白木一人进了屋子,留阿圆和薛梧桐两人等待在门边。
白木微微侧过身,视野停驻在那碗参汤上:“沈楚和我说,民气里总归是有欲望的。但是欲望和豪情是两码事,三少他爱美人也爱江山,贪婪曾经腐蚀了他的心,但他对你的爱,却已经融进了血液里,刻在了骨头上。我要救的,不是沈林,是你们的豪情。”
沈林住在沈第宅西侧最深的后院儿,他的院子里有假山鱼池,房前还种有一棵石榴树,极其清幽。
薛梧桐蓦地一掌控住白木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还请白蜜斯竭力一试。”
白木笑了笑,将参汤放回托盘里:“畴前的我,或许不能够救他,你见过的,一点小神通都难觉得继。但是这一魄的力量很强,许是吸了血的原因,我现在,虽不能和百年前比拟,施个回天术还是不成题目的。”她顿一顿,声音毫无起伏,“这里边儿的力量来的不堪,我用着老是心慌。”
白木闭上眼,凝神催动体内四魄,一团浅绿的光晕从她心口缓缓溢出,分开成四柱光,直射入沈林胸前的四颗沉香木珠。她推委手掌,将珠串从胸口移到了眉心,血雾俄然缓缓散开,又快速凝集在眉心,与珠串两相缠绕。白木两指并拢,微微一动,血红色的光晕便从眉心进入沈林体中。
权势,因为贪婪,异化的格外诱人。爱情,却因为欲望,变得残破不堪。
“你已经醒了,可他甚么时候能醒呢?”她低了头,模糊的酸楚与烦闷,压在她的胸口,仿佛万里黄河的水堵在堤坝一头,沉闷而哀思。
薛梧桐有些小小的惊奇,但很快道:“白蜜斯,怀昱他,对你心胸不轨,我替他向你报歉。”
她收回迷蒙的视野,阿圆不知是从那里刚赶返来,小跑着登着门前的台阶,看到她便停了脚步:“姐姐,如何样,三少他醒了吗?”
她想起梦中见过的场景,列车上的那剂药方,果园里的那只蝉蜕,另有阿谁吻,谨慎翼翼而又青涩纯真。少幼年女稚嫩的初恋,她固然是只妖,也晓得她是他古板有趣里最冷傲的工夫,而他亦是她和顺胡想中足以联袂并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