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落拓之子,无骨鲠而好顺俗者,以通此者为密切,距此者为不恭,诚为当世不成以不尔。於是要呼愦杂,入室视妻,促膝之狭坐,交杯觞於天涯,弦歌淫冶之音曲,以言兆文君之动心,载号载呶,谑戏丑亵,穷鄙极黩,尔乃笑乱男女之大节,蹈《相鼠》之无仪。
余每折之曰:夫中州,礼之所自出也。礼岂然乎!盖衰乱之所兴,非治世之旧风也。夫老聃,清虚之至者也,犹不敢见乎所欲,以防心乱,若使柳下惠洁(疑脱一字)高行,屡接亵宴,将不能不使情生於中,而色形於表,况乎情淡者万未一,而抑情者难多得。如此之事,何足长乎
其有才情者之为之也,犹善於依因机遇,准拟体例,引古喻今,言微理举,雅而好笑,中而不伤,不枨人之所讳,不犯人之所惜。若夫拙者之为之也,则枉曲直凑,令人愕惊诧,妍之与媸,其於宜绝,岂唯无益罢了哉!
是以高世之士,望尘而旋迹;轻浮之徒,响赴而影集。谋事无智者之助,居危无参议之益。良史悬笔,无可书之善;谈者含音,无足传之美。令闻不著,丑声宣流,没不足败,贻讥将来,始无可法,终无可纪,斯亦志士之耻也。
若问以《坟》《索》之微言,鬼神之情状,万物之窜改,殊方之奇特,朝廷宗庙之大礼,郊祀禘祫之仪品,三正四始之本来,阴阳律历之道度,军国社稷之殿式,古今因革之异同,则怳悸自失,喑鸣俯仰,蒙蒙焉,莫莫焉。虽心觉面墙之困,而外护其短乏之病,不肯谧己,强张大谈,曰:杂碎故事,盖是僻巷诸生章句之士,吟咏而向枯简,蒲伏以守黄卷者所宜识,不敷以问吾徒也。
抱朴子曰:《诗》美睢鸠,贵其有别。在礼,男女无行媒,不相见,不杂坐,不通问,分歧衣物,不得亲授,姊妹出适而反,兄弟不共席而坐,外言不入,内言不出,妇人送迎不出门,行必拥蔽其面,门路男由左,女由右,此贤人重别杜渐之明制也。
夫桀倾纣覆,周灭陈亡,咸由无礼,况匹庶乎!盖信不由中,则屡盟无益,意得神至,则形器可忘。君子之交也,以道义合,以志契亲,故淡而成焉。小人之接也,以势利结,以狎慢密,故甘而败焉。何必房集内宴,尔乃款诚,著妻妾饮会,然後分好昵哉!
前人鉴淫败之曲防,杜倾邪之端渐,可谓至矣。修之者为君子,背之者为罪人。然禁疏则上宫有穿窬之男,网漏则桑中有奔随之女。纵而肆之,其犹烈烈火於云梦,开积水乎万仞,其可扑以帚彗,过以撮壤哉!但是俗习行惯,皆曰:此乃都城上国,公子天孙朱紫所共为也。
所未及者,则低眉埽地以奉望之。居其下者,作威作福以控御之。故胜己者则不得闻,闻亦阳不知也;减己者则不敢言,言亦不能禁也。夫灾虫害谷,至降霜则殄矣。佞雄乱群,值严时则败矣。独善其身者,唯能够不肯事之,不可效之罢了耳。有斧无柯,其如之何哉!
盖虽有偕老之慎,不能救一朝之过,虽有陶朱之富,不能赎片言之谬。故毫厘之失,有千里之差;伤人之语,有剑戟之痛。积微致著,累浅成深,鸿羽以是沈龙舟,群轻以是折劲轴,寸飚以是燔百寻之室,蠹蝎以是仆连抱之木也。古贤何独口止局口止脊恂恂之如彼,古人何其愦慢傲放之如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