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前夕办过喜宴，现在那些大红的彩绸都撤下了，一砖一柱干净得冰川一样。他带她今后去，重重鲛绡后是他的寝殿。长情进门环顾，琅玕的高床，云母的环云屏，另有那些大到花瓶，小到棋子的安排，无一不是用碧玉做成的。
长情勉强撑起家，活了这么大年纪，竟然会被一个少年的几句话弄得鼻子发酸。她晓得他是在安抚她，小小的鱼，如何有才气对抗六合？但在她极度贫乏安然感的时候，这话也让她感到莫名放心。
长情无可何如，只得承认，“是被巡河夜叉用巨锤打伤的。”
夜太深了，城中只余零散的几盏灯火，每一盏都能给人带来莫大的安抚。庞大的宫殿群沿坡伸展，那是她死守了千年的家。曾经她也不满于沉闷和庸常，但是现在连这沉闷都显得那么宝贵。
长情倒也风雅，不像那些小女人般扭扭捏捏。她安然坐着，安然看着他，云月略踌躇了下，悄悄揭开了她的衣衿。
固然他避开了她的左手，但那种牵涉的痛一样光鲜。长情倒吸了口冷气，云月凝眉看她，“你还瞒着我么？”
这话让云月很难堪，引商当然要辩驳她，但未等他开口，便被云月喝止了，“你去内里守着，若发明可疑的人，别擅作主张，马上出去报我。”
想不明白，长情歪着脑袋还在考虑。他手上略用了点力，回身一顾，眉眼间尽是暖和干净的君子之风，“长情在想甚么？”
盎堂尖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上神再不跑，打成了灰可拼不起来。”
内幕说出来，不过徒增烦恼罢了。长情道：“我是受人蒙骗，并不是成心放走无支祁的。”
“早知如此，上神在我们烟波府住上两日就好了……”一想不对，又添了一句，“啊不，昨晚和我家君上结婚就好了。新婚燕尔如胶似漆，那里有空跑到淮水放走无支祁！”
先前接受了巡河夜叉一锤，那种震心的痛还是在胸口盘桓。伤的是肩，但时候一久，半边身子早已经麻了。她不自发抬手捂压，随口对付：“小伤罢了，不要紧……”
长情不敢想，捧着脑袋痛不欲生。她连上去领罪的勇气都没有，手里捏着铃铛，盘腿坐在神禾原上，含着泪花呵欠连连。
大禹治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十个手指加上十个脚指都数不过来。戋戋毛神把上古水怪给放了，上面会如何整治她？会不会削了神籍，下放顶替巡河夜叉？
但是云月并不信赖，牵起她的手道：“随我回水府，小伤不治也会要性命的。”
她满含悲情，大义凛然，“本座一人做事一人当，毫不扳连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