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瞻悄悄看着她。
苏瞻步出长春殿,在廊下净了手,接过宫女递上的帕子,来回印干手上的水分,掌心另有三个发白的指甲陈迹。
“蕊珠对不住娘舅,对不住外婆。”张蕊珠紧紧盯着苏瞻,有力地抬了抬手。
“请娘舅好生教诲他,别跟我似的没娘没爹——”张蕊珠的指甲死死掐入苏瞻的掌心:“求求你,娘舅——”
两位医官吓了一跳,从速回礼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本日张娘子用了两只百味馄饨后不久,便腹痛不已。”那女史心惊胆颤:“眼下见了红——”
“娘舅——娘舅!”
她越想越感觉赵棣应当是被岐王所害, 可孟存又怎会作证帮她?她每日都盼着苏瞻再来看望本身,好再细心商讨晚词那些“函件”之事。但自从天子带着几位太妃都早回了汴京,前朝大臣再无能够入宫,更别提进这后苑深殿里来。洛阳宫城一如往年, 只留下了看管殿阁之人, 倒是她地点的长春殿另有很多皇城司内侍和禁军看管。
“仲然你说呢?”
礼部员外郎扬眉道:“下官觉得,不如请医官催产。”
礼部员外郎打了个哈哈,不再言语。
一声微小的婴啼模糊传了过来。
医官敏捷退了开来:“大资,胎儿气味越来越弱,只怕需求艾灸施针催产了。”
孟存暗骂苏瞻狡猾如狐,却只能长叹了口气:“先帝以仁义治天下,今上奉养太后、太妃至孝。这活生生一条性命,未经审判,便只是嫌犯,我等岂能见死不救?如果强行催生,张氏致死,仲然心中有愧,无颜见先祖了。”
世人皆看向苏瞻。
一推开槅扇门,便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苏瞻闭上眼,胸口狠恶起伏着。他早见惯存亡了,不是么。三姐走了,八娘走了,阿玞走了,爹爹走了,一个个都比他走得早。就连阿昉的心也越来越远了。他悄悄握住那只极力想抬起来的手:“你不会有事的。”他也只能说这句了。
礼直官大声唱喝,一众文武官员在太极殿上对空着的御座行朝贺大礼。随后,苏瞻大声朗读了天子的嘉奖制书。众臣谢恩,凡朝官均得了天子犒赏的百味馄饨。
苏瞻朝廊下的一名皇城司官员招了招手,扣问了几句,又叮咛了几句。看着那官员仓促带着人出了长春殿,苏瞻负手渐渐走下台阶,阶下两侧种着对称的两株老腊梅,已经爆出了花骨朵,等进了十仲春应当便有暗香来了。
隔着医官和医女,苏瞻只瞥见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腕垂落在床侧,上头的玉镯还在轻晃着,仿佛就要脱落下去。
一时长春殿内沉默无声。
那尚宫绕过屏风,推开槅扇门,半晌后出来福了一福:“医女说腹中胎还活着,但张娘子还在流血,有些止不住——”
张蕊珠的声音沙哑暗沉。
苏瞻当即命人去请礼部的官员和两位老亲王,又问宫中可有太医官当值。女史回禀独一两位医女,苏瞻的眉心一拧,将太极殿当值的班直副批示使唤了过来,派人敏捷去请医官入宫。
一片混乱后,礼部来了一名员外郎,宗室来了位老亲王,和苏瞻赵昪一同往宫城后苑而去。孟存在太极殿广场上头略站了半晌,不远处恢弘宫城庑殿重檐,错落有致,如鸟斯革,如翚(hui)斯飞。日光冷又寂,天灰蒙蒙的,将重檐下的五彩遍装也涂抹得暮气沉沉,苏瞻赵昪等人的绯色身影越来越远。
中间的人听了不该听的话,恨不得没生耳朵,闻言俱垂首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