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了一声。他按住我的手,转头望我:“艾晴,你晓得他们,是么?”
他一怔,眼里飘过一丝庞大的神情,脸仿佛有些泛红:“求这位姐姐互助,大恩大德长生难报!”他单膝跪地,抱拳高举。
马车在城内缓缓前行,颠末鼓楼,钟楼。街上人来人往,充满糊口力息。他一手搂在我腰上,宠溺地任我将下巴搁在马车窗框上打量内里,眼里不时飘过好笑。
娉婷眯着眼,在光芒暗淡的破草房里打量了我半天,才惊呼出声:“晴姐!你是晴姐!”
“是凉州流民,无从度日,自卖为奴。”他叹了口气,“我会劝陛下开释这些卖身为奴的凉州流民。”
退开一步,面露迷惑:“但是,姑姑不是比我母亲年长么?为何看起来比静姐姐还年青?并且传闻,你,你不是——”
路上极少行人,四周沉寂无声,只要我和他的脚步闷闷响起。没有路灯,从街边紧闭的一扇扇门里漏出几丝细细的烛光。
“姑姑!”他大喊一声,扶住我双肩,欣喜若狂,“你是姑姑!”
“天然。”他喝口水,微微一笑,“《金刚般若波若蜜经》。”
我去过当代的西安,广大的马路,四四方方的布局,保存完整的明朝城墙,钟鼓楼大小雁塔,碑林回民巷书院门,与当代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融会在一起,生出另一番奇特的风味。
听出他语气中有丝无法。他不肯在人前承认与静儿的伉俪干系,我不由猜想,他娶比他大五岁的呼延静,更多是为报恩吧?豪情的事我也不好说甚么,只能含混地劝:“静儿是个好女人……”
我难堪了。姚兴当时叮咛将这些女子带到乐坊,已经畴昔一个月了,不知现在环境如何。侯门一入深似海,何况宫门?
“你……你是何人?”他差点跳起,胸膛急剧起伏。
实在过不下去了,恰好姚秦兼并了后凉,便跟着避祸的人一起来长安寻条活路。不料静儿被抓,现在存亡未卜。娉婷边哭边说,一顿饭吃得惨惨切切。她一个大师闺秀,满腹诗文,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运气如此惨痛。
而面前穿戴褴褛的妇人,蕉萃干枯,神采蜡黄。佝偻着肥大的身子,不复当年的斑斓。十六年前她二十二岁,现在还不到四十,却看上去比五十岁的妇人还要显老。心中凄然,可见这十六年里他们受了多少苦。
我一怔。他将水杯放在几案上,拥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不是最爱这经文中的偈语么?”
他的声音温软如东风,拂过我心尖,掀起波波巨浪。心潮彭湃,酸涩冲鼻。在他的四十年,我的十年间,加上此次的长安半年,我们一共只相处了四年。其他时候,都在等候中度过。上天对我们不公么?不,我摇一点头,甩开悲观的设法。若没有冗长的等候,又怎显出长久相处的宝贵?
我吐舌:“这三人,加上僧肇,被后代称为什门四圣,是你最得力的四位弟子。”
而僧叡略微年青一些,也有三十多岁了。他之前曾师事苻坚最宠任的高僧释道安。此人非常勤奋,贯穿才气很高。
“统统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喃喃轻诵,津润的略低中音将我带回阿谁夏日夜晚。当时他狠心赶我走,我悲伤欲绝地念出这几句偈语。一眨眼,已是那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