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由混堂中出来,不见旧衣,但有新袍换上,也没多加留意。心想几件褴褛衣服,又有谁会奇怪,那也没甚么大不了。瞥眼间看到梁越与店东在旁私语,一边面上微露不快,奇道:“甚么事?”
陆黔思路千回百转,猜不透他套的是哪一起话,冒充谦逊,对付道:“凡有得自必有失,肩上撂的挑子重了,不比当小徒时的随性欢愉,我内心倒也早有筹办。哼,小小一个昆仑掌门算甚么?要知我当初但是一门心机,专奔着武林盟主去的。”
梁越撕下一只鸡腿,咀嚼着道:“我可不体贴,那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陆师叔,小侄颠末豪杰大会一战,实是想通了很多,权当我瞎三话四,随便说说,您也无妨就随便听听。比武时我们尚乃平辈论交,而厥后您虽未当上盟主,却阴差阳错做了昆仑掌门,顿时平步青云,手中也算握得些实权,现可有生出些许‘高处不堪寒’之慨?”
这一餐虽是大鱼大肉,陆黔仍食不知味,只仓促扒了几口饭,更多则是灌酒。饭毕提起回程,这回梁越不再推委,自去买了坐骑,快马加鞭的赶路几日,便抵昆仑。陆黔见山上到处黑纱白绸,果然是一副购置丧事的风景。安排客房给梁越住下,遂见一口豪华棺木停在灵堂内,各派等待观礼者早已到了很多,陆黔不便详询门人,唯有让他们翻着皇历选下日子,暗骂:“师叔活着之时,可没见你们跟他有多好友情,不听李亦杰叮咛去寻魔教倒霉,都来我昆仑凑甚么热烈?”大要却仍要见礼相迎。别的既有大棺材撑台面,不消拿骨灰罐肇事,但短期内也不敢等闲离身,公开里欣喜本身:“只消撑过这最后一关,便可今后无事。”
陆黔也不去禁止,待他喝完,才慢条斯理隧道:“梁师侄,你当真敬我为师叔,我有几句话问,你可要诚恳答复。”梁越道:“陆师叔叨教,小侄均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黔点头道:“好极了!”单手玩弄着酒杯,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先前提及我何师叔葬礼,是从那里得的动静?可靠与否?”
刚一提起此事,梁越笑容不改,自将话题岔开道:“偷得浮生半日闲,陆师叔,沐浴之时讲究得很,浑身肮脏尽消,最是欢愉,此时经心享用,他事待另寻时候,坐下来渐渐再谈。归正我不是武林盟主,您也不是盟主,天塌下来,另有李亦杰顶着。”陆黔听得不悦,疑窦复起。
梁越耳背,奇道:“陆师叔说空……空甚么?”陆黔一愕,仓猝粉饰道:“是啊是啊……不,没有甚么……我说空……对了,我说这酒杯空了!”梁越笑道:“是小侄的忽视,这就给师叔斟酒。”
梁越抚掌笑道:“师叔真胸有弘愿也。小侄生就碌碌,人生活着,关头在于摆正立位,是哪一块质料,就居甚么身份。假定本是蠢木粪石之流,还要眼高于顶,鱼目混珠,以次充好,了局便可悲得很了。生命长久可惜,纵情声色,及时吃苦才是至理,大好的花花人间,莫非不令人沉沦?正因于此,喝下的每一口酒,都该当作最后一滴来咀嚼。人如舟,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时调子分外奇特。看似就事论事,实则字字句句,内里均大有深意,陆黔只觉凭梁越常性绝道不出,定是有人先教给他背熟了的,冷冷道:“哦?听梁师侄的口气,仿佛话里有话啊。”
陆黔在风雨中摸爬滚打一宵,衣衫已溅满泥泞污垢,脸上沾了很多灰尘,确如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普通,又有谁能认出他是昆仑大派的掌门?不由暗感羞惭。梁越上前搀扶,口中说道:“这是小侄聊表情意,您要不领,那就是不肯谅解小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