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夭的确断气。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透,街上灯如海、车如龙。小夭坐得笔挺,没有看璟,也没有看颛顼,只是望着窗外。
离怨不吭声,小夭的身子紧绷。璟握住了她的手,小夭却没发觉,只是下认识地紧紧抓住了他。
小夭一遍遍说着“我恨他”,她恨蚩尤带给娘和她的热诚,她恨他从没有以父亲的名义赐与过她一点关爱,她更恨他们丢弃了她,既然不要她,为甚么要生下她?
好久后,她非常安静,非常必定地说:“我是蚩尤的女儿!”
没有人答复,小夭推开了屋门。屋内的旧木案上有一个灵位、三炷未烧完的残香。面前的统统已经清楚地奉告她,独臂老头去往了那边。
“你是谁?为甚么躲在这里?”小夭的声音又闷又哑,却已很安稳。
小夭昂首看着相柳,仿佛想看清楚相柳说的是真是假。相柳一本端庄地说:“你也晓得我有九颗头,比别人能吃一些,我从小就为生存驰驱,日子过得惨不忍睹,一会儿别人喊打喊杀,一会儿九颗脑袋还要自相残杀,有一次饿急了,一颗脑袋差点把另一颗脑袋吃了……”
小夭掀起陈旧的布帘子,走到院内,四周乌黑一片,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幸亏月色敞亮,能够看到院内一片枯萎萧瑟,待客的两张木案堆在墙角,尽是灰尘。
小夭缓缓推开了木门,上一次来,这里炉火通红、满锅驴肉、香味四溢,这一次,倒是灶冷锅空,屋寒灯灭。阿谁做得一手好驴肉的独臂老头已经不再做驴肉了吗?
璟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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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狠狠瞪了相柳一眼,只不过她颊上仍有泪痕,这一瞪实在没有任何力量。
小夭跟着抚玩花灯的人潮,一向不断地往前走,可究竟走过了几条长街,看到了多少盏花灯,倒是完整不知。时而经太长街,时而走入陋巷,小夭感觉本身是漫无目标、随便乱走,可当她停在那扇陈旧的木门前,小夭才明白,她想来的就是这里。
璟的神采变了,相柳大笑起来。笑声中,他的身影消逝在雾气中。
颛顼没有说话,只是冷但是立,看着璟走下了台阶,汇入人群中。
颛顼的笑意消逝,冷冷地说:“我就是想庇护她才这么做。”
“叔叔和王姬大将军是老友,那……”男人好似也感觉有些难堪,游移了一下,才说:“高辛大王姬究竟是谁的女儿?”
“俄然换了个父亲,还是个臭名满天下的恶魔,的确难以接管。”
“听闻了。”
可彻夜来这里,她想说的并不是“我恨他”,她巴望的是有人给她一个来由,让她不去恨他,让她能安然空中对世人的鄙夷和唾骂。
颛顼唇角似含有一点耻笑:“你如何晓得的?”
相柳从屋子内飞出,跃上墙头,只看街巷上雾气满盈,无路可走。
王姬大将军是军中将士对母亲的特别称呼,小夭尽力假装不在乎,耳朵却突然竖了起来,捕获着离怨的声音,可离怨迟迟没有开口,半晌后,他才说:“那一战,很难说是我们打赢了。”一句话,隔着几百年的工夫,还是有重如山岳的哀伤,让屏风两侧的人都冷静地喝了一碗酒。
“不但仅是为了寄父,另有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袍泽,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兵戈,一起收殓战友的骸骨……”相柳看向案上的灵位,“几百年来,你能想到我究竟亲手焚化过多少袍泽的尸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