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十一点点头,一副被吓傻了的木然模样。
独孤皎皎还想给他灌口气来着,却见他已经醒来,笑着松开了捏着他鼻子和下巴的手:“终究醒了啊!”她笑得粲然,乃至还暴露了下牙下黑洞洞的缺口,一张脸光彩流转,实在得仿若梦幻。
“大……大师,突厥和三位节度使的兵马已经破了——东都了。吐蕃的雄师也压在了长安城下,我们是不是……”苏忠国跌跌撞撞跑入两仪殿,抬眼却瞧见杨十一冷酷而安然的神采。
独孤皎皎歪着头看了看他看了半天,这小郎君一个字都不说,像是几个月没吃肉的恶狼盯肥肉一样盯着她,是在想个甚么东西?瞧他穿衣打扮也不像是黄门,应当是宫里头的殿下吧?
“喂,你醒了?”他听到独孤皎皎的声音,脆生生的,杨十一恍然展开了眼睛。面前是个非常放大的脸,方才留在唇上的触感仍然那么实在。带着薄荷叶味道的气味被她吹入他的肺里,带着他整小我都舒缓开来,面前黑魆魆的迷雾散了,只剩下她灿烂的容颜。
这时候她身边的使女黄门终究赶来了,气喘吁吁,如释重负:“六娘子你竟然在这里,怎的弄得如此湿!”
杨十一冷静低了头,宿世亦是如此,他被人推入寒潭,独孤皎皎将他救起,却在独孤皇前面前遁辞是他救的她。
杨十一瞥见立政殿的宫人赶来,赶紧大喊:“四哥!四哥也落水了!”
独孤皇后的父亲官任尚书左仆射,独孤家自文帝建国以来,一共出了三个皇后,四个宰相,四皇子乃是独孤皇后独一的儿子,亦是今上独一嫡子,将来入主东宫几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多少双眼睛盯着,却在千秋节的时候捅了篓子。
独孤皎皎立刻苦了脸:“姑妈我不想喝姜汤。”
皎皎……她也死在蜀王之乱里了。十年前在大明宫中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人呢,只可惜姓了独孤,断送在了最花腔的年纪。
独孤皎皎瞄了他一眼,没开口。杨十一呆呆的,也没开口。
暗中仿佛潮流普通将杨十一囊括,他整小我伸直起来,长安城下起了雪。真冷。但他面前又闪现出七岁那年和独孤皎皎相遇的事情了,也是那么冷,但是独孤皎皎的嘴唇却那么和缓,和缓得把他的命从冰冷的灭亡里拉了返来。
杨十一被宫人拉起来,双腿都有些发软了,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脑筋被冻得有些昏沉,但是思路却更加清楚。
“你做甚么啊!”独孤皎皎才没想到这个小殿下返来这么一出,吓得差点尖叫起来。
这几个立政殿的宫人是不是傻?四皇子掉水里这类大危急竟然一点措置的才气也没有,归去就得让皇后姑妈给换了。
独孤皎皎裹了大布巾灵巧地坐在一旁,时不时飞个眼刀给一旁痴痴傻傻的杨十一,他这会儿倒是不拿那吓人的眼神盯着她了,倒是死盯着四皇子,一张脸不晓得是冻得还是吓得,一片惨白。
传闻人死的时候幽灵会陷在回想里不断地循环,如果能循环在那一日,杨十一感觉本身也死而无憾了。
这是天元十五年,他七岁,蜀王还没反,独孤家没有被灭族,隋帝国还是万夷来朝四海咸服。
太极宫中朔风吼怒而过,他感觉有些冷。他晓得牵机□□身后死状极其可怖,但总比被突厥人掳走摧辱的好。
“姑妈,”独孤皎皎裹着布巾,声音直颤抖,“是这个殿下把我救起来的。”她指了指杨十一,却没有从杨十一的眼中看到甚么震惊的神情。
杨十一面前一碗牵机,玉色酒杯盛装,色采有些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