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闻此言,何当归径直起家,在她的案边账册中一通翻找,抽出此中一本藏蓝封皮的老册子,熟门熟路地翻到了中间某页,摊到常诺的面前,以食指导着此中一行,连敲两下说:“将军请看,这是那两批谷米出入账的记录,署名处有柳记、伍记米铺的朱砂戳子,每批一万石,两批就是两万,全都是本年一月下旬购得的。当时我们家可不晓得过两个月会有大地动,粮食会涨价,将军又怎能将我们跟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相提并论呢?”
可这番话,却让何当归听出了一丝狗急跳墙的味道,她也不气不恼,平心静气地说:“将军容禀,粮食在我手里没错,但我只要一个保管权,没有调遣权,将军大言责怪我真的是怪错了。念您四周驰驱劳累,我就是内心有委曲,也少不得受着了。请您再好好考虑下此事吧,只要扬州府衙发来一道哪怕只是‘号令’我们集资赈灾的文书,我都二话不说倾仓出粮,可将军你只要人到,文书不到,叫我也不好说甚么了。”说完还以丝帕掩口,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呵呵呵。”
何当归才不是吓大的,安静道:“孟家贪不贪、清不清,圣上看了几十年了,内心天然有谱,你我说了都不算。”
不料说时迟当时快,就在他昂首看去的一刹时,何当归抽了抽鼻子,咧了咧嘴,然后放声大哭起来,手中早已筹办好的罗帕扬风一展,放开盖在脸上,哭声悲戚不已。青儿急了,上前用更严格的字眼叱骂常诺这一个色魔,欺负女人要遭天打雷劈,并把何当归搂在怀里,轻拍安抚。
本来,他用常诺的身份来访,就是想借用下他这身官衣的威慑,让何当归把清园中那两万石的新粮交出,过后孟瑄清查起来,也不过按着二十文一斗、两百文一石的时价补还银子给清园。可没想到何当归如此乖觉,对朝中规制也一清二楚,还说甚么从戏文里听来的“文官管民、武官管军”,“独一能上马管军、上马管民的,是每处所的最高行政长官”,她骗三岁小孩子呢!到底谁教过她这些宦海幕后运作的事,真叫人不成思议,她才十四岁。
就如许,两个正说话谈的好好的女子都被吓跑了,常诺愣了小半晌,垂垂回过味儿来,感觉何当归底子就是假哭,可方才闹了这么一出,他也不好直接上她二楼的内室去找人,谁知阿谁廖青儿还会给他起甚么新的别号。他扬声喊了两回,楼上都没人理睬他。
不可,必然要连恐吓带利诱,逼她交出那贵重的两万石粮食不成!他暗中下定如此决计,然后板出一张很凶暴的面孔,嘲笑道:“昔日里,圣上就对东晋谢灵运所说的一句话推许备至,‘天下财有一石,赃官独占八斗,奸商得一斗,天下百姓共分一斗’,以此来警告文武百官,贪财敛财、占那八斗财帛,也只是当时受用,过后等圣上纠察起来,官倒财散,不过量重蹈复辙一回。”
此事五更已过,有夙起来那对牌的管事婆子往这里来,常诺耳朵一竖,就闻声了几道墙外的脚踩路霜的声音,因而,他一个纵身跳出水谦居,在距此比较远的处所跟那婆子“不期而遇”,刚好阿谁婆子也认得他是七公子的首要客人,常将军。然后常诺就编了个来由,要求在这里借宿上两日,而婆子殷勤还来不及,哪有不允的事理,这类高朋借宿的事,向来都有定规的处罚,也不必报当家的娘子,一头引着畴昔客房,只几句话就安妥安排安妥了。茶水、客饭和俏婢一条龙的办事,说话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