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韩谦先趁早出城到秋湖山别院,除了给留守山庄的家兵及家少犒赏冬服及其他御寒过节物品外,还做主给田庄的耕户每家送去一袋米面;还分外备下礼,着范锡程送到里正张潜、县尉刘远家里,到中午时才在范大黑、赵无忌、林海峥的伴随下,先赶回城里,光临江侯府应卯。
“……”韩谦微微一怔,没想到李冲见面竟然是一副诘责的口气,而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晓得他那里又获咎李冲这丧门星?
沈鹤与兵部老侍郎韩文焕倒是有过打仗,是一头老狐狸,但跟韩道勋没有如何打仗过。
“这是混帐话?”
…………
沈鹤自发得这辈子都不成能做到王积雄这般,但他信赖王积雄不会随便保举韩道勋,而安宁宫将韩道勋之子硬塞到三皇子身边,大抵也是看到这点吧?
金陵城外的饥民,一部分是暮年中原地区藩镇乱战,南逃的流民,一部分是梁国南侵,从江淮地区南下回避战乱的灾黎,精干之人在历次裁军之时都被挑走,所剩多为老弱妇孺,又多依靠水沟溪河的鱼蟹虾螺为生,水蛊疫大肆漫衍,十之二三积病数年、坐以待毙。
“每回出城,沿道都是乱糟糟一片,叫人看了还觉得咱大楚国生灵涂炭、帝昏臣庸呢,叫我说,早就该摈除出去了。”孔熙荣瓮声说道。
倘若不能有效节制水蛊疫的漫衍,想要将金陵城外的这些饥民,强行摈除到六七百里外的寿州安设,怕是有近一半的人都支撑不下来。
沈鹤身为内侍省少监,真要躲起来偷打一会儿盹,即便是陛下晓得也不会指责他,但沈鹤还是往鞋底塞了两颗青棘子,以便困乏松弛时,青棘子的毛刺能将他扎醒过来。
“……”沈鹤这时候才晓得陛下不是气恼韩道勋的不聪明,而是气恼韩道勋的太聪明。
“又是甚么折子恼着陛下了?”沈鹤见陛下只是为一封奏折恼火,没有其他甚么事情,笑着问道。
他从山庄进城,时候仓促,也没有归去歇一下脚,就直接到临江侯府,那里晓得他老子还真是一根筋,见前段日子上奏折没用,明天竟然在大朝会上直接进谏?
而恰是以当世对水蛊疫的认知相称浅近,谁都不敢等闲接管染疫饥民,以免饥民在其境大肆传播,祸坏处所。
侍讲沈漾染了风寒,连着两天乞假,韩谦每日也是到中午才光临江侯府应卯。
《疫水疏》未出,当世谁会觉得将十数万饥民强赶到寿州,是大利而无短长的弊端?
不过,天佑帝大怒之余,直接将他父亲赶出启华殿,还着御史台究查他父亲讲错的罪恶,韩谦就有些不测了。
“韩道勋上书说四城饥民塞道,有碍观瞻,建言京兆府摈除饥民——你说这是甚么混帐话,这是有碍观瞻的事吗,真是让他在宏文馆编书,编胡涂了?”魁伟的身影在灯下抬起来头,将案角上的那封奏折拿给沈鹤看。
他父亲本日在大朝会上直接进谏,劝天佑帝摈除四城饥民,这不是往天佑帝脸扇巴掌吗?
见冯翊这么问,韩谦头皮就模糊发麻,明天是大朝会,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将领都要进宫参与议事,他父亲子时刚过就起床换衣,排闼看院子里覆上厚厚的一层积雪就连声长叹……
“难不成对我说话,另有甚么要藏着掖着的吗?莫非要我绞尽脑汁的去猜他留下来的哑谜吗?”天佑帝气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