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事宁人……他还晓得息事宁人!他买娈童时如何不晓得息事宁人!”桓侍郎叫他气到手上力道失控,生生掐下几茎细须,重重一拍官椅扶手:“去把桓文给我带返来!你把此事详说一遍,不成替那孽障坦白,倘有不尽不实的处所,叫我将来在别人丁入耳着,便将你一家打折了腿赶出桓府!”
生员有功名在身,受朝廷优容、百姓畏敬,动辄把持群情,常常本地府县也不敢管他们。这些人又是结了文社的,仗着社中名流、乡宦撑腰,更加胆小包天。若叫宋时给他们社员带上一顶绿头巾,不知这些人激愤之下,无能出甚么事来。
写如许的信实在违背他的知己,他落笔也非常艰巨,可到了蜡烛烧到半尽时,这一封信还是写完了。
桓侍郎气得精力不济,一手揉着太阳穴,挥挥手叮咛道:“拉下去。叫人把跟着去武平的人都带返来,一人打四十板子,那孽障带到堂前来,我亲身看着打!”
剩下两个孙儿,一个桓清诚恳木讷,只知埋头看书,连墨客间的寒暄都不爱去;桓文这个肇事头子更不必说。早晓得当初就不该叫他去,宁肯叫桓清……
他战颤栗栗地答道:“未曾受伤,小的们搏命也不敢叫四爷受伤。那些生员砸车时,刚巧碰上本地学政路过,救了我们,四爷怕毁伤我们府上名誉,也未曾报上身份,便息事宁人,带着小的们返来了……”
桓侍郎养气的工夫也极深,“嗯”了一声,淡淡道:“本来不想叫你插手此事,不过料来你早就晓得了吧。”
管家叫人把又哭又叫的桓春拉下去,桓侍郎听他哭叫声要把头上瓦片掀了,又皱叮咛了一句:“莫叫凌哥儿晓得此事。他与宋时一贯交好,若晓得桓文此举,恐他兄弟之间生隙。”
他欲言又止,偷觑着桓侍郎的面色。桓侍郎微一点头,淡然道:“说罢,莫非保定宋家那边又不肯了?毕竟是我们家先退亲,他们还想要甚么,倘不过份,就如他们的愿便是。”
桓凌从袖中拿出那封信轻抚,摆着一副恭敬面孔说:“通判倒是管刑名、粮草、督运的,上面哪个县里有督运税粮倒霉的,我这通判也要担上干系,正需路道台看顾。祖父若另有哪些弟后辈子在本地任职,无妨多写几封信,都交我带到福建,好请上官们格外关照我些个。”
污流官!
甚么!
“你是清贵御史,岂能去内里做首级官!的确是混闹!”御史在朝中权势极大,就是三品大员也要低头,外放个布政使都是亏损。他这孙子竟为外人连出息都不要了,甘愿调出去当个小小的六品首级官!
桓春哪儿还敢替桓文坦白,便一五一十地提及他们到福建后的真情:桓文去退婚前,先探听了一下宋时的近况。因传闻他家在外头以桓家半子快婿自居,便恨他们父子在外借桓家之势,又恨他将婚事随便说与人知,废弛堂妹清誉,因而想经验他一回,教世人都晓得他配不上桓家令媛,他们家退婚退得有事理。
桓春赶紧又辩白了一句:“四爷没吐口说出我们家的身份,那些墨客也全不晓得,只觉得四爷是与宋三爷有私怨的旧仇敌。”
桓家人丁不旺:他与老妻只生了两子,次子功名最高,去得却早;宗子只同进士,若无人汲引,出息只怕要终在布政使任上了。三代更是只要桓凌这一个出息的,考得二甲进士,点了都察院御史,剩下三个男孙中只大孙儿桓升中了举,今科却误中副榜,被发到国子监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