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知府为保全百姓生存,为安宁汉中处所稳定,为给圣上和朝廷排解粮税难收之窘境,穷究经世致用之学。不管炼煤膏、炮制硫酸、洗煤烟气……皆为末技,本质则为经世济民;而那些修道炼丹的方士,看其烧炼药石之际虽与宋知府所行略有类似,但究其本质则为行骗骗财,怎能相提并论?
论起来, 宋时当日一句“毋以妾为妻”, 不知坏了多少人的出息, 恨他的人只怕比恨周王的还多。若非圣上早将他放到汉中府,他名声又太高,谁也担不起殛毙大郑第二位、当朝独一三元才子的罪恶, 只怕早有人拉拢刺客杀他了。
桓凌神采一凛,敛衽躬身,先替宋时洗白了学道家方术的曲解:“陛下明鉴,宋大人自幼饱读圣贤书,怎会师法方士?那些羽士炼丹药是为服食升仙,宋知府制化肥则是为尽牧守之责,令百姓丰衣足食,朝廷赋税丰足。其所出之心分歧,所行之道分歧,所化生之果自更殊异。”
他眉峰如剑,声音铮铮然如金石相击,字字诚心肠说:“昔日宋大人知有北方边关流民居住汉中,无以维生,便建经济园收纳流民,又教其炼煤膏以烧制耐火砖,凭此为流民换得衣食。但烧窑时有黑烟冲上云霄,烟气灰尘飘至数里,点污衣裳、烧杀花木,工匠觅汉几受害而得肺病。
可平常羽士炼丹, 那也是直接把煤扔进醋里烧炼, 没有把煤烟通出来的……汉中府里定是藏着个外洋神仙方士教他练药,不然宋时这么个自幼读书、状元出身的文人, 就是积肥也该和老农取经, 用些人听过的东西, 如何俄然就想起要把烧过的煤烟通入酸水里了?
圣心也与他们的意义不异,连问都不问,直接便问他们要人选了。吕首辅看了次辅、三辅一眼,略作思忖,起家答道:“臣觉得可令都察院与工部、户部各自内推数人,先遣往汉中随宋知府重新学习,回到京里再由这些人教诲户部、工部与都察院中人。”
若能令天下地步都种出一株可产千粒稻谷的良种嘉禾,朝廷每年难道都能足额征得粮税?乡间百姓缴税以后,天然也还能剩得很多粮食,换得赋税娶妻生子、读书入仕……不也恰是史乘中所记的承平乱世风景?
“宋大人不忍百姓刻苦,更不肯弃置此窑而使流民重新沦为乞儿,故此令人不远数百里从蜀中寻得巧匠,引烟气下行,设法滤去此中污物。”
时官儿清明净白一个读书人,兢兢业业研讨工农业技术,为了大郑江山百姓,写论文写得……连他都跟着写了!这么心胸天下的名流,做的端庄松散的科学奇迹,毫不成沾上“方士”“金丹”的臭名!
桓凌点了点头,指着那两匣条记说:“这些便是宋知府在汉中种稻时所记条记。从栽种时候、禾苗种类、叶龄、何时用肥、用甚肥料、浇水深浅……都有详细记录。臣彼时虽随周王驾在九边梭巡,看看他条记中图文,也能明白种法。”
他们连硫黄都烧炼了, 万一端的学会了炼金丹呢?
散朝以后,天子便留下内阁三位阁老、户部、工部堂上官,令他们传阅宋时的大田种植条记,研讨如安在天下各地复制他的胜利。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但是他们百般哑忍、万般吞声,也还没能拦住圣上本身觉着宋时像个炼外丹的,主动问桓凌:“你等在汉中府竟还学丹道方士?如何想到以硫黄制酸的?”
煤烟中的毒物用酸水融会, 以毒攻毒……他这不是积肥种田,是学了炼丹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