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现在虽稀见圣驾,却仿佛比畴前更安闲,福身答道:“现在臣妾常得皇后娘娘相召说话,又有贤儿见养在臣妾宫中,怎会感觉冷僻?本日得见陛下,已是不测之喜,妾万不敢有抱怨。”
而他本身,还比贤妃大上两三岁。
辽东至都城算来也有两千里地,返来恰好赶上新年。
贤妃本来和顺低垂的眼睑蓦地抬起,欣喜地看向天子。
这些年惠儿倒也在汉中那处所待得住,未曾上疏求父皇召他回京陛见,只在每次巡边路过都城时才上一道本章。也幸亏他还记得上这道本,不然朝中这些大臣都是避事之人,有谁会上疏替他说句话,叫他返来陛见?
这一趟随行的,有兵部尚书、右侍、主掌五虎帐的公侯伯等勋贵,几位年长的皇子,乃至另有周王宗子,大郑的皇长孙。
新泰帝细细翻看着周王送来的奏疏,透过简短的笔墨遐想宏伟高旷的边墙,遐想着九边雄师的赫赫威仪。
他这失眠的弊端已经好久了,畴前仗着安神的药物还能入眠,现在倒是稍经些事便要一宿宿地失眠了。
昔年还在京做都察御史的桓凌因为一出戏而受命出关巡检九边赋税军务,见边城军务驰废、虏寇频频犯边而写下了“达贼扰边、王师久驻、粮饷贫乏”“诸将怯懦无谋、不敷依仗”的《九边军务疏》。而仅仅数年以后,周王再上《边防事件疏》,疏中便已见虏寇见“天威所至”,“雉伏鼠窜、无有遗者”之相。
炸开以后山摇地动,即便避开其火光爆炸也避不开气浪打击。
进得场中,满场目光都停在这位被圣上牵在手中的小皇孙身上。皇孙小小年纪,却也似有几分父祖的风采,并不见软弱惊骇的模样,稳稳地抓着祖父的手走向场中,看着那几个薄薄的白铁皮箍成的油桶。
这份军功,实在也该给周王记一份。
周王站在高台上,拿着这望远镜看镇中军士们操训,只见兵士排成方阵演练枪法、刀棍、骑术。
也是皇孙辈中,独一一个被带到炮场的。
杨荣于孤山至花马池大边外、虏寇常偷袭之地埋下了几处炮阵,初秋时有虏寇侵边,本地守军安闲装药、装引信、炸・药包,将虏贼杀得骸骨不全。
他有几年没在宫中过元宵了?
这份军功不但是杨巡抚之功,更少不得汉中知府宋时供油桶、发起以桶为兵器的功绩。
待周王回到京中,拜见父皇以后,新泰帝便令人宣旨,将这两份功绩加到他身上,而后亲身挽着他的手扶起他来,说道:“现在已是新年,你便留在京中过了年再走吧。陕西已将那油桶造的‘飞雷炮’送了过来,朕已叫兵部安排下去,过几日你陪朕看此炮试射。”
固然桓凌那天不能去看,不过这炮倒是宋时先制出油桶,与杨大人合力造出的,他也要鼓励桓凌几句――该夸的人不在,夸家眷也是一样的。
天子便点了点头,叮咛道:“去库里选些东西赐到周王府,叫周王返来住得舒畅些。也叫外务府给贤儿备下东西,等他父王还京,他总要回王府里陪几天。”
天子看着本技艺背已不再光滑的皮肉,轻叹一声,叮咛道:“今晚去钟粹宫。”
他皇兄既不知兵也不能战,只是运气好,岳家生了个好儿子,结了好亲,便沾得了很多军功。而他……
他召了皇长孙来问功课,又与贤妃一道回想周王少年时的景象,直到深夜也未曾入眠。贤妃看着床头座钟已过了子丑交刻,几次劝他早些安息,天子却全无睡意,直到天气将明才略略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