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被逼迫到了杨家父女那样的境地,这些小民如何敢告大户?若没有一个宋县令给他们做主,恐怕这些人也宁肯服毒他杀,也不敢跟势家对簿公堂吧?
一排有“性命”“失盗”“田土”“户婚”“负债”“胶葛”几个棚子,就这失盗棚前不见人。那书吏正干坐无聊,见有停业上门,赶紧抽出一张印好的稿纸,体贴肠问:“是失盗案?你便是失主么?你叫甚么,年纪多少,籍贯何地,家中亲戚干系,平常做甚么谋生,为甚到武平来?是在何时、那边失盗,四周有人否?当时可有甚么非常声音、事情,或是过后可见着过行迹诡异的人么?”
那些快手走到他们的车前,从牲口身形毛色、车体色彩式样、装潢破坏记起,又爬进车将内里的东西照实描下,记准位置,填入称呼,最后还要一一问价。
不是这么个“青袍白简风骚极”的墨客,怎能成为两位御史看重的门生。
看在银子的份上, 那差役用心指导他:“这状纸是叫街上那些代写手札的穷墨客写的吧?现在衙门不接这些胡乱写的状子了,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往县治东角门外,有一排告状人登记的棚子, 去那边请阴阳生写。”
几个有经历的差役将车内翻了一遍, 弄作个失盗模样, 赶到衙门外作证物。黄大人与田师爷走到县衙大门旁贴的“劝民息讼”、“制止告状两边在衙前打斗”“禁虐待仆婢”“禁妇女烧香”之类公示前, 假作看布告, 偷瞄着老于递状子。
那么,那些越级到省里向他告状的乡绅,那些狠恶惨切的文章,又是如何回事?
宋时笑道:“安先生多虑了,实不须如此。不过这车里已被人翻乱了,不能坐人,便先找个处所搁下吧。我叫人赶县里的车来,我们坐车畴昔,把它停到失窃的处所,也好推断那贼人是如何摸上车,偷了东西又往哪儿去。”
他说这话时声音还挺亮, 连稍远处假装看书记的黄巡按和田师爷都闻声了。两人默契回顾,互换了一个眼神:如何,武平衙门连这点儿代写手札的银子都不放过,写好的状纸不接, 非得叫县衙的人代写?
王家又不缺有功名的墨客!
他叮咛人立即备车,四周书吏、差役、保镳都围上来劝他防备那些外埠人,重视安然;又警戒幽怨地看着黄巡按,仿佛把他们当作了利诱小舍人的男妖精。
若只是有人编诸宫调唱这一个案子,还能说他们家门下只是出了不肖后辈。可像那衙役说的那么多人告王家,知府、通判又准了武平县递上的词状,那王家的罪过想来多管是真的。
角门朝里翻开,从众男人身后徐行走出一个头戴儒巾、着青色生员袍的青年。那青年穿得极素净,不似时下才子文人那样经心打扮,只在腰间系了块玉,走起来衣摆翻开,微暴露内里红色直身。只一身简朴的衣裳,搭着他清如晓月的容色,苗条矗立的身姿,却令人面前一亮。
见着了他,面前长巷和混乱的人群都仿佛温馨下来了。
黄巡按听着那衙差的话,回想起那些控告宋县令父子文章上的名字,内心涌起无数猜度。他嘴角紧紧抿着,向田师爷打了个眼色,表示他随本身去登记棚看看。老于眼角余光始终盯着巡按他们,见二人要走,便朝门前衙役道了声谢,也说要去登记。
黄巡按更加感觉这个年青人不错:又晓得礼待读书人,又会怜贫惜弱,定是其父从小教诲的――那宋县令看来也是个可贵的好官。他因而也暴露几分笑意,答道:“多谢舍人谅解。鄙人是己未年的秀才,家里也薄有些财产,来此只为探友,又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对宋县令倒霉?这车子与几个下人就寄在衙门,鄙人与田兄愿单身随舍人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