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设已了,两人商讨道:“如此豪杰,如此恩德,不成骄易。我们再须杀牲开酒,干脆留他们过宿玩耍几日则个。”东山出来称谢,就把此意与少年说了,少年又与世人说了。大师道:“便是这位弟兄故交,有何不成?只是还要去叨教十八兄一声。”便一齐走过对门,与未冠的那一个说话。东山也随了去看,这些人见了阿谁未冠的,甚是恭谨。那未冠的待他世人甚是持重。世人把仆人要留他们过宿玩耍的话说了,未冠的说道:“好,好,无妨。只是酒醉饭饱,不要贪睡,负了仆人殷勤之心。少有动静,俺腰间两刀有血吃了。”世人齐声直“弟兄们理睬得。”东山一发莫测其意。世人重到肄中,畅怀再饮,又携酒到对门楼上。世人不敢陪,只是十八兄自饮。算来他一个吃的酒肉,比得店中五小我。十八兄吃阑,自探囊中取出一个纯银笊篱来,煽起炭火做煎饼自啖。连啖了百余个,清算了,大踏步出门去,不知所向。直到天气将晚,方才返来,重到对门住下,竞不到刘东山家来。世人安闲东山家吃耍。走去对门相见,十八兄也不甚与他们谈笑,大是倨傲。
东山呆了半响,捶胸跌足起来道:“银钱落空也罢,叫我如何做人?平生豪杰名头,到本日弄坏,真是张天师吃鬼迷了。可爱!可爱!”低头沮丧,有一步没一步的,白手归交河。到了家里,与老婆说知其事,大师烦恼一番。伉俪两个筹议,清算些本钱,在村郊开个酒铺,卖酒谋生,再不去张弓挟矢了。又怕有人晓得,坏了名头,也不敢向人说着这事,只索罢了。过了三年,一日,正值寒夏季道,有词为证:
那刘东山平生豪杰,遇此一番,过后再不敢说一句技艺上头的话,弃弓折箭,只是守着本分谋生度日,厥后善终。可见人生一世,再不成自恃高强。那自恃的,只是未曾逢着狠主子哩。有诗单说这刘东山道:
人间休夸手腕高,霸王也有悲歌日。
霜瓦鸳鸯,风帘翡翠,本年早是寒少。矮钉明窗,侧开朱户,断莫乱教人到。重阴未解,云共雪筹议不了。青帐垂毡要密,红幕放围宜小。调寄《天香》。
东山狐疑不已,背后扯了那同业少年问他道:“你们这个十八兄,是多么人?”少年不承诺,反去与世人说了,各各大笑起来。不说来源,但大声吟诗曰:“杨柳桃花相间出,不知若个是东风?”吟毕,又大笑。住了三日,俱各道别告终束上马。未冠的在前,其他世人在后,一拥而去。东山到底不明白,倒是骤得了千来两银子,手头安闲,又怕生出别事来,搬在城内,另做营运去了。厥后见人提及此事,有识得的道:“详他两句语意,是个‘李’字;何况又称十八兄,想必未冠的那人姓李,是个为头的了。看他对众的说话,他恐防有人暗害,故在对门,两处住了,好相照察。亦且不与十人作伴随食,有个尊卑的意义。夜间独出,想又去做甚么活动来,却也没处查他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