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谓“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夫作事者必於东南,收功实者常於西北。故禹兴於西羌,汤起於亳,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之兴自蜀汉。秦既对劲,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为其有所刺讥也。诗书以是复见者,多藏人家,而史记独藏周室,以故灭。惜哉,惜哉!独占秦记,又不载日月,其文略不具。然战国之权变亦有可颇采者,何必上古。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胜利大。传曰“法後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学者牵於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悲夫!
“黄帝後世何王天下之长远邪?”
(表略)
太史公读春秋历谱谍,至周厉王,何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呜呼,师挚见之矣!纣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墨客本之衽席,关雎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及至厉王,以恶闻其过,公卿惧诛而祸作,厉王遂奔于彘,乱自京师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後或力政,彊乘弱,发兵不请天子。然挟王室之义,以讨伐为会盟主,政由五伯,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絪子滋起矣。齐、晋、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兴,更加伯主,文武所襃大封,皆威而服焉。是以孔子明霸道,干七十馀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於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霸道备,人事浃。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襃讳挹损之文辞不成以书见也。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大家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传,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纳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赵孝成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观近势,亦著八篇,为虞氏春秋。吕不韦者,秦庄襄王相,亦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势,觉得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常常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分歧胜纪。汉相张苍历谱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义,颇著文焉。
张夫子问褚先生曰:“诗言契、后稷皆无父而生。今案诸传记咸言有父,父皆黄帝子也,得无与诗谬秋?”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於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安定海内,卒践帝祚,成於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
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丰年纪。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分歧,乖异。夫子之弗论次其年代,岂虚哉!於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表。
太史公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见矣。礼曰:“天子祭六合,诸侯祭其域内名山大川。”今秦杂戎翟之俗,先暴戾,後仁义,位在籓臣而胪於郊祀,君子惧焉。及文公逾陇,攘蛮夷,尊陈宝,营岐雍之间,而穆公脩政,东竟至河,则与齐桓、晋文中国侯伯侔矣。是後陪臣在朝,大夫世禄,六卿擅晋权,挞伐会盟,威重於诸侯。及田常杀简公而相齐国,诸侯晏然弗讨,海内争於军功矣。三国终之卒分晋,田和亦灭齐而有之,六国之盛自此始。务在彊兵并敌,谋诈用而从衡短长之提及。矫称出,誓盟不信,虽置质剖符犹不能束缚也。秦始小国僻远,诸夏宾之,比於戎翟,至献公之後常雄诸侯。论秦之德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彊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险固便形埶利也,盖若天所助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