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看着一步以外的孙子楚,“嗯”了一声,端倪间有顷刻怜悯掠过,心下也不由唏嘘。
好久,尉迟夙直起家来唤他,眼中却还是冰冷一片,“彻夜之事干系严峻,孙子楚若不能为朕所用,便是与朕为敌,朕不能留下这个隐患,你务必替朕斩草除根。朕晓得你忠心,你且归去吧,办完了这件事,朕自有封赏!”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门俄然响了一下。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孙子楚更加愚忠。
子时,夜色最深最浓之时,内城早已进入夜禁,各家各户灯火俱熄,使得全部帝都愈发清冷死寂,青石铺成的长街杳无人迹,残月幽光里,萧煜换了装束,一身青衣玉簪,广袖低垂,宝相寂静,眸清冷,眼深敛,浑身仿佛还带有一股凛冽的寒气,像是起了一层霜,翩然一步步上了望乡亭,姿势非常文雅,又别有一番孤硬寒凉。
尉迟夙看了那汤碗一眼,眼里尽是满满的讨厌,内心愈发的烦乱,不耐地摆了摆手,赵福吓得面色惨白,唯恐再惹他发怒,忙把燕窝撤了下去。见赵福退下了,萧煜才仓猝靠近御前,低不成闻地说道,“回禀皇上,臣遵循圣意,在望乡亭布下了各种构造利器,彻夜子时,孙子楚等乱党一到,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说话间,他偷眼看着尉迟夙,收回视野,又将写有孙子楚一党详细名单的密函呈了上去,恭请尉迟夙过目。
孙子楚连唤了他几声,他方回过神来,沉默半晌,通俗目光变幻,倒是翻开了拿来的墨色食盒,取出酒壶,往白玉杯里注满了美酒,那杯里一两枚素净花瓣飘浮打旋,潋滟生香,他将杯子往孙子楚面前推了推,道,“别急着说话,你先尝尝这酒,是新酿的桃花醉,北方的水没有南边的甜,酿的酒也不如南边的绵柔,我试酿了很多次,老是不能入口,这最后总算是成了,你是第一个尝的……”
他几经辛苦才将若儿救出了北朝皇宫,但成果却还是和若儿失之交臂。
“皇上!”
“安乐侯。”
他握着她的手,似要倾尽统统的思念,案上烛火跳动得短长,俄然一声爆开,他猛地惊醒过来,四周空荡荡的,满目荒凉,一殿冰冷,竟仍只是琉璃火,未央天……
在彻夜之前,他也曾想过,也不图甚么复国了,只带着若儿分开这儿,走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不返来,但天不遂人愿,造化弄人。
但彻夜此时,他却要亲手将这忠臣卖给尉迟夙,除了这条道,他没别的路可走。
饮了酒,孙子楚想起留在上清寺的若儿,正要开口叫萧煜去接人,却忽觉心跳加快,腹部剧痛,很不舒畅,想要起家,却已经落空了力量,他抬开端,满眼不敢置信――这酒里竟然有毒!
对,是不敢。
他不晓得是谁劫走了若儿,也不敢张扬,更不敢将悲伤透暴露来,乃至连暗中派人寻觅她都不敢。
不管你躲在那里,朕千里万里上天上天也要找到你。
酒入咽喉,绵绵苦涩,回味甘醇,模糊还是旧时的滋味。
他来不及反应,便仿佛瞥见一抹熟谙得不能再熟谙的倩影,清癯窈窕的身姿,一起叮当作响地奔驰而来,红唇皓齿绽出调皮笑意,他只觉狂喜非常,握住她的手,拉她在跟前,“你又去了哪儿?”
殿里又是死普通沉寂,烛影深深,尉迟夙默静坐了一阵,神形干枯,顺手拿了奏折,执了朱笔,却又烦躁地重重搁下,歪在御座上,眯着眼把脸埋在手内心,昏昏欲睡,只觉甚么都不想干了,也没了力量去干,混浑沌沌的脑筋里满是若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