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正垂垂凉落间。只见郑盟主的目光温和转來：“贤侄。我看你对武功一道较为敏感。凡事有感于心。都能融在这上面。这是功德。也是好事。总而言之。固执过量就错了。你要明白。‘念六合之悠悠。独怆但是涕下。’绝非高境。所谓求极于情。乃成情痴。求极于剑。便成剑奴。情与剑都是假借。为的是借假修真。你可不能跟着风景走。那便是找不着家了。”
“猿猴长于临摹。仅得了一点灵光。已可在无虎的深山称王。报酬万物之灵。临摹力更非猿猴可比。临摹是本性。人多用而不知。小儿呀呀学语。是从大人丁型发音上临摹。直立学步。是从身姿行动上临摹。统统原是照猫画虎。久而久之便可任运天然。
常思豪这才明白两人企图。心头狂喜。与此同时筋肉的跳动达到了新的频度。一股强大的生命生机在体内彭湃怒绽。衣衫上顿时颤意浮漾。使他产生一种身在九宵之上的幻觉。顿时有了睨风万里。俯笑洪荒的卓傲霸气。
衣声悉索。小晴纤小的身影走近。一手拎三角铁铲。一手提着个紫底铜钵。
郑盟主目光转低。指向桌面：“很多人画了一幅佳作。今后再画。每一笔都有这幅的影子。写了篇美文。今后就再也脱不开之前的构架。唉。人太轻易固执于本身。超出别人轻易。想要超出本身。可就难了。”
常思豪垂首：“是。”
门边传來动听的浊音。
郑盟主道：“开悟者能知畴昔未來。是因为他能从规律中总结。看到事物必定的走向。世上沒有不成泄的天机。只要故弄玄虚的方士。因为他们只临摹到开悟者的外在表示罢了。愈是不懂的。便愈要用故作高深來袒护。以是说。临摹之道。得形轻易。得神难。”
现在常思豪内心想到的。倒是别的一件事。
郑盟主淡淡道：“还记得人在六合之间的感受吗。”
非论技艺、音乐、绘画还是文学书法。都不过是生命路程中的一点小小体贴和情味。很多问題。不是它们所能处理。
常思豪愈发感觉玄虚。
“叮。。”
小晴道：“唉。我倒好。真换过來。细雨姐就惨喽。一个削发人。内心不得平静。还得照顾一个浑身是事儿的爹。一大早儿起來就得给他淘米做饭。洗碗刷筷子筹办三餐。至于油盐酱醋就更得精管。人家想的都是英宏伟业。哪晓得家里有油沒米。醋卖几个钱。衣裳呢。这一天洁净的正装要筹办两套。闲服两套和一套寝衣。天暖了要减。天冷了要添。脏的呢要拿出來洗了。皱的呢。要拿去浆好再上焦斗烫平熨干。闲时外带还要再做几件新的裤褂。那外头裁缝铺的买回來怎能合穿。來了客人要泡茶服侍。客人走了要送出门去。迎來送往的不能失了礼数少了风采。一句说的不对就得抱怨半天。啊哟。想一想就会头疼哩。唉。细雨姐。你真是太不幸了。”
常思豪沉默瞧着案上这幅书画。回想着它由清流石上的喧闹、两雁破空的超脱。到终究风起云重的寥落各种变幻过程。心下亦感慨丛生。忖道：“秦浪川夜宴时曾言道要想做好诗。工夫在诗外。当初宝福白叟要我叩拜黄河。师法六合。其意都是如此。在这人间不管做甚么。修的都是一份情怀。”一念及此。胸中忽觉寥落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