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笑道:“做菜也讲配伍。倒有点像配药了。”
隆庆见徐阶爬完这几步山。额头上布条微湿。明显已经见汗。踌躇道:“现在也是快六月的气候了。阁老身上这套夹棉也还丰富。朕看了都感觉热。袍子就不必了罢。”常思豪笑道:“诶。阁老毕竟上了几岁年纪。哪能比得上您的春秋鼎盛、血气方刚啊。何况白叟家还在病中。若再受寒。那可不得了呢。”冯保也道:“皇上。侯爷说的甚是。您瞧瞧。阁老额头都见汗了。他这是体虚啊。如何能再受邪风呢。”隆庆浅笑着点点头:“可贵你们替阁老想得这么殷勤。”
徐瑛从速过來搬太师椅让他在花荫底坐下。又抓來一柄小团扇。散开衣衿给父亲扇风。只见他闭目仰在椅上喘了半天热气。却俄然放声大笑起來。
徐阶屁股刚沾上椅子。忙又欠了身道:“侯爷。可不敢这么说。这朝廷以内岂是老夫一人之……”不等他说完。常思豪把研盅捣得叭叽叽直响。笑道:“哈哈。阁老就别谦善啦。”手里不断。又把脸扭到一边。像聊闲话儿似隧道:“皇上。您说这做菜。为甚么总要搁葱姜蒜呢。”
常思豪道:“韦银豹不过就是个农夫。部下的人也大多是贫民。他们在古田能聚众十万。搞这出这么大阵容。沒有财力物力是不成的。广西周边尽是些苗獞蛮民。农耕并不发财。很多还在靠打猎为生。哪來的钱呢。”
常思豪笑道:“我之前也沒想过。前阵子坐船时倒从朋友那儿听了一耳朵。他说我们吃的这些菜啊。固然形状各别。实在内里都是水。属阴。以是寒性居多。葱姜蒜则属阳。能发热、能消灭菜里的寒气。是以做出來阴阳均衡。好吃又不抱病。”
汗是不能养。阁老养汗【汉】成甚么了。并且病好不说病好。只说到头。病到头不就是个死吗。冯保在旁听了也不敢乐。徐阶缓过点劲來。脸上倒是一副受用之极的模样。笑道:“呵呵呵呵。借侯爷吉言。老夫这病若真能‘到头’。那便是拜侯爷所赐啊。”
隆庆道:“哦。这个说法倒也新奇。阁老。您是饱学通家。不知云中侯此说。可有事理。”
冯保下去不大工夫。拿來一件拖地的狐裘大氅。常思豪瞅在眼里心中暗乐。深思你这家伙比我还缺德。伸手把大氅接过來赏看。口中说道:“这件儿好啊。要说有目光。还得是三皇子。小小年纪。别人不要。就喜好这个‘大伴儿’。为甚么呀。还不是冯公公知疼知热这颗心。都在他眼里吗。”
徐阶瞧出皇上不悦。只得双手将酒杯接过。先谢过皇恩。又在常思豪脸上盯了半晌。举杯一抬头干了下去。常思豪笑眯眯地瞅着。一见杯底。鼓掌大声喝采。这杯酒下肚。徐阶只觉从心窝到嘴边燃起了一条火。全部舌头连着口腔都在发热发麻。常思豪适时舀了两勺羊汤。孝子贤孙似地端递过來。他顾不得很多。接过來咕咕喝下。一时脸上汗珠在皱纹里乱窜。滴滴哒哒顺髯毛尖往下淌。头上的白布带已被汗塌得透了。
这颇像郭书繁华的姿式作派。徐阶天然熟谙。现在是朱家天子。东厂天下。这“天下之福”四字。仿佛模糊表示着某种阵营。贰内心格登一沉。神思便不由自主地往别的方面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