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黎孤温气得几欲晕去,常思豪解下外氅,给他遮住身材。
常思豪沉吟着瞄了柴堆一眼,拱手道:“袁老先生,这胡僧杀不得,”火黎孤温正瞪视这边,听得一愣,眉毛斜斜挑起,群儒更是面面相觑。
常思豪一听面上失容,从速加快打马冲來,到得近前,也顾不得走门了,和六成两个直接从马背跃上围墙。
“呃,”常思豪道:“鄙人于剑门道上,曾与这火黎孤温见过一面,此人虽是瓦剌国师,可也通时达务,晓得礼节情面……”
不一时厅中酒菜齐上,固然都是素食,却也显得非常丰厚,席间袁祥平怀想荣光,痛述惨史,又由古及今,说到徐阶不重边防、减少军费,只顾安插翅膀等事,不免又群情一回。
火黎孤温情知不好,呲牙咧嘴,急得眉毛乱跳,六成和尚也顾不得甚么战略了,喊了声“袁祭酒,”纵身跃在院中,常思豪见这环境,也只得跟了下來。
常思豪和六成和尚在屋宇间纵掠,连跨数道围墙,來至红光大盛之处,只见上面是一个广大院落,正堂高大,屋门大开,灯光亮亮,屋里一大头老者跪对灵桌香案,念念有词,屋外广坪之上站了百十号儒生,神情冷竣,面色寂静,手里尽是熊熊燃烧的火把,照得满院红十足一片,院子当中架起一个大柴堆,当中竖起一个庞大的木桩,上面绑定一人,眉高鼻挺,耳戴金环,耷着脑袋阖目如睡,恰是火黎孤温。
袁祥平摆手笑道:“你这识见却又低了,大好男儿,自当为国效命、驱虏杀敌,军侯大同之役也属分内之功,并无出奇,然得封受爵以后,军侯却仍能鄙视权贵,初志不改,提示皇上正视边防、加强武备,更于万寿山上仗义勇言、直抒肝胆,力荐戚帅、痛斥徐阶,那才真是大丈夫行动,”
袁祥平瞧见六成和尚,喜道:“哈哈哈,你來得恰好,诸位,六成禅师是老夫老友,你们当中也有很多人识得,本日这胡僧便是为他所擒,我们可得好好相谢呢,”众儒生听了赶快都躬身见礼,六成也略陪些笑容,连连摆手谦谢,袁祥平见他身边站这男人肤色栗黑身条雄浑,腰挂宝剑银鞘盘龙,不由暗自惊奇,六成先容道:“如何,常常说,见了面反倒不认得了,这位便是在大同破俺答的云中侯常思豪啊,”袁祥平怔了一怔,上高低下几次打量,欣喜道:“不错,不错,公然与传闻普通不二,”当下折膝于地,便施大礼参拜。
儒生中有人举火大声道:“因为鞑子,”
那大头老者恰是袁祥平,他徐行走到檐下,面对群儒,张臂朗声道:“我眉山汇两川豪杰、凝八方灵秀,乃人文渊薮之地、千载诗书巨城,人称‘一朝进士出八百,天下好学在眉州’,晋时李密《陈情表》与武侯《出师表》齐名传世,唐宋八家中又有苏洵、苏轼、苏辙傲踞称雄,历來学风之盛,甲于两蜀,英儒耆宿,大家仰宗,曾多少时,天下诗书三成皆为‘蜀刻’,印刷雕版尽出我眉山,可现现在眉山却一落千丈,全无昔日荣光,诸位可知原因,”
袁祥平道:“老朽非敬军侯之爵,乃敬豪杰之肝胆耳,”
火黎孤温身上烧了很多水泡,非常灼痛,特别两只大金环被火燎热,烫得耳垂刺痒之极,其痛苦实比疼痛还要难过,现在正自咬牙强捱硬挺,听了这话却惭愧难当,立时大呼起來:“你们晓得甚么,我这……这是马阴藏相,”马阴藏相即外阳缩如孺子,乃内功大成的标记,众儒生那里晓得,一听都眯起眼來,脸露鄙夷之色,先前那小学童暗自嘀咕:“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傲贱,小必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