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气垂垂黑了,进了戌时,柳街花巷的灯笼都亮了,特别是这烟波楼外挂红灯,蜡烛都比别处烧得旺些。
“多谢各位大官人恭维,我们九嫔中最得大官人爱好的是我们的左呦,”老鸨子将最右首的那一名骨骼纤细肉感风骚的那位美人胚子推出来,“给各位大官人见礼,多谢各位大官人们赏识。”
谁不爱左呦嗲声嗲气、胸脯丰腴,谁能想到那瘦泠泠的徐乐乐有这份上等风味。人呐,好歹都是在波澜中瞧出来品德的,风平浪静时,谁不似一朵花儿普通,乔装打扮,装腔作势。
沈约一起瞧着徐乐乐从落空合作力,到在百花一众中脱颖而出,当真是武曌说的:“百花皆羞开,唯牡丹不败。”
江画屏谢了幕,迤逦去了。
贝兆楹鄙人头哼一句:“眼皮子浅的老鸨子,这回看走眼了吧。”
贝兆楹和马世远在台下看热烈,马世远说:“有点意义,这娘子胆量大,有点儿意义。”
这是天大的好动静,烟波楼的老鸨子不晓得是不是恶人当多了,想当一回好人,此次将江画屏这颗摇钱树放出去,都没多要钱,只开口要了八百两银子。八百两银子,花魁江画屏出来唱首歌,一早晨人家丢到台上的器物银两都不止八百两银子。
徐乐乐在一场不测里得了花魁,童素光成全了她,韶华老去的昔日花魁用灭亡成全了她。徐乐乐从老鸨子手中拿到了一顶花冠,那冠是金器,上头嵌了好些珐琅彩和珍珠粒子,老鸨子将徐乐乐推到台前,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
自在,多么高贵而悠远的词语,徐乐乐感觉她没有这一天,即便有这一天,她也会似深宫里的白头宫娥一样,枯白了头发,熬干了身躯,最后以一副残躯病体迈出宫墙,了此残生。
台上九嫔都吓的花容失容,有人开端尖叫,徐乐乐感觉她不怕,她蹲了下来,站在童素光的血泊里,给阿谁当日花魁睁得老迈的熊猫一样的眼睛阖上了眼皮。人都死了,有甚么好怕的,谁不知这世上最可骇的是活人。
马世远瞟了一眼就将目光转向别处,“瘦骨嶙嶙,没一点风味。”
那名叫左呦的女子走出来,她这一动,当真是仪态万千,“小女子左呦,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呦,左呦给各位大官人们见礼了。”
“好好好,这女子好,还会吟诗,真是好!”男人们凡是不给同性面子,最爱给女人面子,特别是美女。这么一个大美人站在跟前,如何能不给花魁面子,当下有一人就丢了个金锭子上去,“呦呦,我们支撑你!”
童素光长年跳舞,她的体重很轻,她绝没有收回近似一个瘦子落地普通收回的轰鸣之声,若不是血迹已经伸展开来,大抵没人听到那一声并不惊六合的轰响。
五陵幼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说的就是当年的童素光和江画屏,现在江画屏老迈嫁作贩子妇,可童素光呢,她才多大?二十五,或者是二十六?
烟波楼死了人,按理说要报官府,沈约站起来,“天气晚了,约先回卫所了。”
给死人阖了眼,徐乐乐冷不丁朝台下世人扫了一眼,那眼神既轻视又鄙夷,那神情既高贵又悲悯,那仪态仿佛在说,人间的愚人们啊,争名夺利,到死来,一场空。
童素光一舞动宁波以后,这才八年,八年以后,她从这个最光荣也最落寞的舞台上摔了下来。没有人推她,也没有人关键她,对于一个过气或者说将要过气的花魁娘子,实在没人奇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造一起凶杀案,就是为了害一个江河日下的女倡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