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寂然道:“此毫不成为。万一大水漫决缕堤,这些住在堤内的百姓,都会没命,当即知会县衙将这些人迁出堤内。”
一旁一名河工道:“司马老爷,小人取土都是从河边选老淤或牛头淤,至于新淤之土粘性不敷,护堤不足,修堤脚不敷。”
黄越笑了笑,直接拦住了一辆板毂车,用车厢里取出一把土来,在手里捏了捏给林延潮过目。
黄越道:“那也一定,黄河非耐久之水也,每年发不过五六次,每次发不过三四日。而这水已是涨了两三日了,还是未盈出缕堤,我看其势不猛。”
“新淤也没甚么,要不然叫尔等隔堤取土,上坡过堤顶再下坡,这就是“过梁土”,别说人,牛也给累趴下。”
众官员跪了一地。
林延潮手捧热乎乎的姜茶一面喝,一面听黄越分辩。
黄越笑着道:“恰是,之前修缕堤时放淤固堤,积了三尺深的淤土,现在恰好铲了一些来夯实堤脚。这筑堤取土以淤土为上,淤土也分几种,要老河工方能看出。”
黄越向林延潮道:“缕堤建成虽耗了大量的野生,但收益已是可见,反哺遥堤,已是垂垂在显出好处来。但虽是停顿顺利,但司马大人,河工账上已是没钱了,是不是再从府库那拨一点?”
从堤上望去,大雨不断歇地打在河面上,四周黄水如注汇入大河,堤下数千民役正搬运土石。
出于对人力节俭来看,当然是离堤越近越好,但近了又怕伤了堤根,实在是件摆布难堪的事。
黄越定了定神道:“请司马随下官来。”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免礼,这数天连降大雨,本官心忧堤势,故而来此观察,尔等不必多心。河面水位可有上涨?”
说着黄越对旁人道:“还不快端一壶姜茶来。”
待见林延潮脱了斗笠,黄越失容道:“不晓得司马前来观察,下官等有失远迎。”
林延潮知河工取土为重,这修堤取土上塘在百丈以内,称为“主土”,俗谓“当场取土”;间隔较远的土方,名为“客土”,也叫“远调土”。
黄越道:“百里缕堤修了九十余里,若非曾乾亨拆台该全数修完才是。现在下官已将所拨的河工银,料物都都用在堤上了,司马,已是完工三个月了,河工账上又没钱了。”
“瞎扯,之前你说新淤之土就行,但你看这稀泥普通如何可行?自是不如淤下的老淤,牛头淤。”
林延潮见民役用一辆辆用厚阔板木做轮,短毂无辐的小车,以畜力拉运来一箱一箱的泥土,然后开箱一推,泥土尽数落在堤脚上,再将小车拉走。
现在缕堤修毕,遥堤堤下的民夫已是开端运土夯实堤脚。
这一处是商丘极险的河工堤防,这等首要堤防称‘大工’。
林延潮与黄越来至席棚一面河之处,旁人当即给林延潮端来一壶姜茶。
席棚里黄越等治河官员,正在商讨土石搬运之事。
黄越向林延潮解释道:“这叫板毂车,老百姓俗称下泽车,地步河泽都能够来往,这车行在堤内的泥沼地上,不沾不塞非常便当。”
听了林延潮这么说,黄越等官员才放心,不然林延潮不打号召,俄然来堤上观察,实在令他们提心吊胆的。但又见林延潮冒雨,头戴斗笠蓑衣就赶到河堤,这等对河工的正视,也不由令在堤头一线的官员们心底暖暖的。
林延潮到了堤上,直往司事地点的席棚而去,但见席棚雨搭的挂着十几盏壁灯,上书‘普庆安澜’几个字。
听闻上面讨钱,是上官最头疼的事,林延潮一口气将姜茶喝毕道:“钱先不忙说,我们先去堤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