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该林延潮进讲了。
小天子现在早已是高低眼皮打斗了,听周子义这么说当即精力一振:“经筵辩经乃儒学所倡,不如此何故求三皇之大经大法,先生自便。”
若林延潮在经学上开宗立派,那么‘考据事功’就如同王学的‘心外在理’普通,都是门派相传的心法。
另一旁曾省吾,王篆对视了一眼,缓缓点头,曾省吾,王篆以下十余名经筵官,在殿上微微挪了挪脚,屈了屈手,摩拳擦掌筹办厮杀。
因为对于理学而言,是谈性命而辟功利,鄙夷事功的。
众官员见此都纷繁点头。
林延潮道:“三代以上有所为之为不假,但三代以下就不敷道了吗?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可数,外王者何来先圣,由此可知外王不必先内圣!”
方才周子义讲大学,义理高深,大师尚还听一听,而林延潮这念下来,大师都是顶不住,如果有侍仪的御史在旁监察,他们能够要当堂打呵欠了。
周子义道:“林中允错了,汉唐以降以儒者之学不传,而尧、舜、禹、汤、文、武以来转相授受之心不明于天下,故汉唐之君,虽或不能无暗合之时,而其却只在利欲上,此其以是尧舜三代,汉祖唐宗,终不能合而为一也。故而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何来霸道,不过霸道罢了。孟子云,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
周子义这一句揣摩不到门径,但实际上围棋妙部下出的一步闲棋,如羚羊挂角。
列于周子义后的展书官上前跪掩四书,再退至东首的铜鹤下。
林延潮恍然记起。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一统天下,可谓王者,但私德或者是篡夺天下的体例上一贯为理学攻讦。
如此经史,林延潮自是讲得古板无义。长篇大论讲毕,殿上之人听得都是昏昏欲睡。
君子和而分歧,就算辩难,也不成失了礼数,林延潮如此持礼,是尊敬长辈。
展书官正要上前掩书,这时周子义出班道:“陛下,臣于林中允所讲,有所分歧,想请与之辩经。”
因为内圣外王则是理学的纲目,所谓的‘政治精确’。那么外王不必先内圣,就是‘走火入魔’了。
周子义这一番话说完,先掩面不是林延潮,而是曾省吾,王篆。
这不是本身在殿试时拍张居正马屁的策问吗?当时他用这篇文章来反对,先内圣而外王的主张,然后悄悄阿谀张居正。张居正虽一定内圣(回绝丁忧),但也可为国度实施霸道(变法)。
不管是尚书,通鉴,林延潮都讲得很谨慎,称得上中规中矩,大臣们听了结感觉没甚么出众的,连小天子也是惊奇,以往林延潮在日讲时,妙语层出不穷,但为安在本日的经筵上,就成了照本宣科。
离开了内圣,何故言霸道(事功),用周子义方才辩驳曾省吾的话说,修身乃内圣之学,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外用之道,本末不成倒置。
曾省吾,王篆,黄凤翔都觉得周子义上来必攻讦林延潮主考据这一点。
林延潮说,莫非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功业,还不能说上一句外王不必先内圣。周子义说你错了,他们是以力假仁,那是霸道,不是霸道。
殿上大臣也是第一次听这位二十岁的年青人报告经。普通要博学通经的大儒,非四五十岁不能,而林延潮不过二十岁出头讲经,令他们不由想起二十六岁就能贯穿五经的许慎。
周子义点点头道:“林中允记得就好,但还记得殿试时所作的策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