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仲连俄然一阵大笑：“既是春申君之物，我便受了。”从甘茂手中接过吴钩，一句伸谢也没有，翻身上马去了。
芈王妃笑道：“丞相是想说，这《商君书》为何没有留给先王嬴荡，是么？”
好轻易芈王妃复苏过来，甘茂便会同诸臣并国君王妃勘验遗物。这也是例行公事，以肯定遗物归属而不致生出争端。若死者对诸般遗物没有明白遗命，则由长史分类清理，上报国君措置。对于与国君同礼的太后，最首要的天然是书房，以是先行勘验书房。及至一件件看过，并无特异之处。正要移到寝室，长史却道：“禀报丞相：屋角另有一口铜箱。”甘茂道：“翻开了。”长史拿起箱盖钥匙一捅，铜箱“嘭”地跳开，箱面鲜明一方白绢，暗红的血字触目惊心：“嬴稷服膺：《商君书》国之利器也，长修之，恒依之。弃商君之法者，自绝于天下也！慎之慎之。”拿开白绢，是整整一箱捆扎整齐的竹简。
“晓得！”紫红大氅者与甘茂同声呼应。
“孟尝君有报国之心，鲁仲连何惜驰驱。”
日上三竿，三方会齐，方才进了王宫。及至太医令细心勘验结束，甘茂便问是何病因？太医令点头感喟道：“面如婴儿之澹泊，无疾而终。以道理猜测，当是忧喜过分，心力交瘁而亡。”甘茂松了一口气，回身问太史令：“如何刻史？”太史令拱手道：“秦王嬴稷元年七月十三，惠文太后薨，无疾。”甘茂点头道：“惠文二字，原是惠文王谥号，做了太后名号倒也贴切，便是这般了。”回身叮咛长史，“马上通会秦王与芈王妃，勘验以后再定葬仪。”长史仓促去了。
可甘茂断事，向来不看大政征候，而是改正视那些隐蔽的背后纠结。秦惠王曾经说他“机谋为体，非正才大道”，以是虽有张仪保举，甘茂也只做了长史。但不管别人如何批评，甘茂却坚信这些隐蔽的短长联络是权力豆割之底子。在故意离秦以后，他派出了奥妙标兵刺探齐海内幕，报来的动静说：本来齐国的几个老臣都反对孟尝君为相，来由是孟尝君不善治国理政；可齐湣王本性武勇刚烈，喜好交结猛士豪客，更喜名车骏马与美女，与深谙此道的孟尝君意气相投，竟不顾老臣反对，一力起用了孟尝君。
“春申君多心了。”甘茂现在极是自傲，“张仪已去，今非昔比，秦国已无智战略略之士，谈何图谋？究其竟，不过坚信气力刁悍霸道罢了，岂有他哉！”
次日朝会，嬴稷申明只决一事——先王如何安葬？余事一概非论。甘茂魏冄各自慷慨陈情，殿堂又是一时沉默。此时，樗里疾带着一班白头元老上殿，异口同声地要求将秦武王安葬回雍州陵寝。樗里疾没有嘿嘿一声，点着拐杖黑着脸道：“武王在位两年余，丢弃连横，不修国政，仗恃一己武勇而无端树敌于天下，一朝暴亡，正见天道昭昭。若得配享孝公、惠王之侧，奖功罚过之秦法安在？老臣一言，我王决计。”这番话一出口，举殿寂然无声。甘茂为可贵无从辩驳，一怒之下，拂袖去了。
苏代大窘，昂首一看，才知中心王座是空的，只东首一张大案前坐着一名宽袍大袖的女子，除了高高的发髻中一支长长的碧绿玉簪，没有任何珠玉佩件，惊人的简朴洁净。但是那一阵凶暴调侃的笑声，却令任何使节都不敢骄易。苏代久有经历，天然一眼便知，此等不靠场面作势的太后才真有分量，重新慎重一躬，又一次报号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