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畅行笑道:“鄙谚说,鱼离不开水,秤离不开砣,经纪人离不开帐房器具。帐房先生收账去当然须带上帐房器具,哈哈。至于那一串铜钱,在楼畅旺眼中却看作是黄白之物普通,还给他也免了他很多罗嗦。”
宋慈惊诧:“足下如何熟谙我来?”
温畅行嘻嘻一笑:“在京曾见过一面,宋直秘系我朝大名鼎鼎的提刑官,那里会记得我一个小军官。再说,本日船埠上时,你正站在葫芦僧的身边。宋直秘此番来中洲镇,莫不是有公事在身,又不便张杨,故此微服打扮。”
池中打斗的男人也起家来拭擦身子,见商贾一个冷眼,朝宋慈一声聒噪,便捏着毛巾护定商贾出去汤池。
宋慈依允,将承担清算好,道:“还铜钱和帐房器具无妨,但在移文檀卷中必要提一笔。这帐房器具、铜钱与性命案或有某种关联也未可知,比方,齐恒山原是去十里铺收账的呢?”
“嘿,宋直秘还不知?这楼畅旺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守财奴。柜台抽屉里有多少散铜钱他影象来一文不差,这二十两银子失窃焉得不知?正缘此,他把四周情面都做绝了,成了孤家寡人。半个月前连他的老婆也随人私奔了,可不是现世报应。好,不谈这些,这两天细雨霏霏,江风乍紧,恰是钓鲤鱼的好机会。呵,有甚么不快意之事尽可来军寨找我,不过切莫忘了你的身份:京师大夫诸葛容。不成忽视了。出寨门向南没百来步,安然客店便是。”
宋慈不解道:“那楼畅旺、齐恒山的安然客店不是明白开在清川镇上的么?此性命大案怎可一推了事,贻误侦破。”
宋慈道:“下官公暇之余,念慕这富春江山明水秀,风景恼人,只盼望来此钓两天鱼,休歇休歇。故尔不敢扰惊处所,徒滋风波。”
宋慈点头几次:“足下莫非指的是安然客店那齐恒山的性命案?”
温畅行正色道:“宋直秘或有所听闻,凡来往于中洲镇的士民客商、百工技艺人等均须在军寨注册备案,朝廷早有明文典律。现在皇上三公主住在美人宫,这中洲镇一带盘问尤严,或有犯禁触律的,奖惩极是严格。本日我见宋直秘既是走方郎中打扮,又不肯被露官身,不如就以我的一个京师老友的名衔注册备案吧,遇有巡丁也免除很多盘问罗嗦。”
温畅行道:“不瞒宋直秘说,自三公主住进这美人宫,三年来晚生为这处所治安疲于奔命,席不暇暖,耗尽了心血。这三公主是皇上最宠嬖的女儿,她在这里稍有不测,我们如何担受得起?“
宋慈浴罢穿衣时,忽见他的褡背被人翻动过,内里东西未少,但军寨签押的那大红名帖却湿了一角,心中不由起了疑云。
懵懵懂懂地被人摆布了这半日,泼头一阵冷雨倒有点将他打复苏了些。这时他感觉悔怨,悔不该没问清启事就仓促接管了“诸葛容”的假身份,他预感到将有非常蹊跷的事会紧随而来。转而他又揣摩温畅行此举的目标,但又百思不得其解。想到齐恒山尸身的惨状,他又感觉这中州镇有连续串怪事,温畅行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衷不便宣明,但他明显又对齐恒山的性命不屑一顾。他表示的巨奸悍贼又是指的甚么人呢?
宋慈随兵曹回旋着石梯而上,来到一衙厅门前。那兵曹在房门的铜环上悄悄拍打了两下,门开了,走出来相迎的公然是刚才在船埠上见的那位剽悍的校尉。
汤池这时已没有多少客人。蒸腾的热气里,只见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水池中相鞭挞斗,白瓷砖地上架起一竹榻和茶几,竹榻上坐着个五短身材、大腹便便的商贾正在吃茶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