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裳,宫女打散裴英娘的长发,重新为她梳髻。
宦者佝偻着腰,几近要趴在地上。
十来岁的天真少女,正值春情萌动的懵懂韶华,眼里只看得见表兄的漂亮风骚,那里听得进亲人苦口婆心的奉劝呢?
她身穿骨缥色散点小簇花孔雀锦上襦,茶青宝相斑纹对襟半臂,缃色折枝并蒂莲罗裙,胸前挂一副大红璎珞,腰间束湖蓝色宫绦,佩刺绣卷草纹香囊,肩披绿地金花妆花缎帛,臂上一溜錾刻花丝金臂钏。
武皇后看到打扮伏贴的裴英娘,两眼一亮,点头道:“公然很像。”
眼看离东亭越来越近,裴英娘收回越飘越远的思路,低头清算衣衿——头一天上学,她有些严峻。
薛绍酷似其父薛瓘,眉清目秀,超脱无双,宫人们公开里叫他“美三郎”。
并且是那种死之前还不晓得本身是如何死的炮灰……
她缚发用的石榴红丝绦被丢弃在打扮台下,宫女别的挑了条鸭蛋青丝绦为她缚起螺髻,丝绦留出很长一段,垂在肩头,鬓发间饰以簪环点翠珠花。
殿宇壁面上绘有大幅大幅的壁画,水粉彩绘的团花鸟兽纹,简练淡雅,流利挺拔, 没有烦琐堆砌之感,给人的感受是持重雄浑、健旺明朗。
薛绍便是城阳公主和薛瓘的小儿子。
宫女们手脚敏捷,很快把裴英娘打扮好。
为两人传授经籍的是位头发斑白的儒学士。
可惜了李旦的用心良苦,他直觉灵敏,窥出武皇后对薛绍故意结,却没法窜改李令月对薛绍的倾慕之心。
裴英娘鼻尖微微一酸,阿耶裴拾遗向来没有效这么舒缓的语气和她说话,贵为天子的李治却待她如此暖和。
桌椅板凳的提高是宋朝以后的事,唐朝上到天子、天后,下至布衣百姓,家中都没有椅子。家家户户厅中设坐榻、坐席,跪坐、跽坐、盘腿坐,如何坐都行,归正没有椅子坐。
裴英娘轻敛衫裙,从斑纹灯前走过。
裴英娘听忍冬说过,传授她们学问的先生,除了掖庭的女官,另有学士院的儒学士。
裴英娘心头猛地一跳:像谁?
内心虽迷惑,但她不敢多问,一径找到殿中省。
还是老诚恳实听话吧。
武皇后时不时转头看她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
中年妇人面露讶异之色,程中监掌管天子的衣食住行,和裴十七娘有甚么干系?
他松开凭几,直身端坐,细心打量裴英娘。
神仙打斗,小鬼遭殃,帝后豪情深厚,偶尔失和,总会有和好如初的一天,不利的永久是近身服侍的宫人。
城阳公主宠幸优渥,职位高贵,婚姻幸运,但却沉迷于巫术,麟德元年,还闹出一场震惊朝野的巫蛊事件。
千万别像武皇后的某个仇敌啊!
但宦者仍被吓得汗如雨下,两腿直颤抖抖,踉跄着走进内堂。
东亭环山抱水,环境清幽,和学士院离得很近。
把握朝堂的大抵意向也没用,她只是个八岁小女人,底子不是将来的女帝武皇后的敌手。
她有些啼笑皆非,太子李弘和六王李贤都是资质聪慧之人,李旦是李治最小的儿子,也博览群书、满腹经纶,李令月有几个好学的兄长做表率,如何还在学《急就篇》?
她围着裴英娘转一圈,对劲地点点头,“再点上美人痣便可。”
李令月把两条玫红裙带揉得皱巴巴的,气恼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三表兄又不是外人,我喜好和他一块玩,碍着谁了?八王兄多管闲事!”
武皇后转头,指指裴英娘,“带她去换身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