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娘头一次穿这么厚重的衣裳,浑身不安闲。衣袖广大繁复,腕上戴的镶嵌宝石绿玉镯时不时会卡住,她伸手清算衣袖,抚平皱褶,指尖摸到锦绸邃密的纹路,触感细致。
数十名龟兹乐人擂响鼓, 奏琵琶,杂以箜篌、筚篥、羌笛, 曲调昂扬,声腾云霄。
登上石阶前,她回过甚,李旦站在暗影中,看不清神情,但她能感遭到他沉默背后的体贴。
李治笑了笑,半个多月没见,小十七多数是吓坏了。
龟兹乐人重新奏起舞乐,肩披缦衫、腰缠璎珞的舞伎们伸展玉臂,翩翩起舞。
那种出自内心的渴念敬爱,自但是然的靠近,大抵是不会再有了。
长孙无忌、高阳公主、巴陵公主、房遗爱、柴令武、李元景……
站在飞楼上了望太液池,水光潋滟, 垂柳依依,清澈洁白的池水中倒映着岸边的婆娑花影。宫人划着划子, 清理池中的枯荷衰枝,船桨划破光滑如镜的水面,荡开阵阵波纹。
裴英娘从翻涌的思路中回过神,悄悄握住李治的手,轻笑着问:“阿父,《春莺啭》真的是您让乐工谱写的?”
明天的出征典礼意义严峻。
裴英娘点点头,心中的忐忑不安立即不翼而飞,李治不但不会冷淡她,还决计让她在这类昌大寂静的场合露面,回护之意不言而明。
义阳和宣城的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太子的鲁莽行动不止触怒了武皇后,也在前朝掀起轩然大波,他必须尽快停歇风波。
还是个小娘子的打扮,但衣裳层层叠叠,绣满纹样,一针一线,不知破钞了多少心血,光是金银丝线就摞了好几层,极其华贵昌大。
含凉殿还是畴前的含凉殿, 廊芜环抱, 亭台整齐,气势恢宏, 巍峨古朴。
李治这是在当众直立太子李弘的威望,安定他的太子之位。
他额角模糊有些微汗意,停止出征典礼对他来讲,实在太吃力了。
她会不会被他的冷酷凉薄吓破胆量,今后和其别人一样,将他视作一个喜怒不定、冷血无情的帝王?
李治微微叹口气。
李令月举头挺胸,在世人的凝睇中,紧紧拉着裴英娘,迈着端庄安闲的步子,登上高台。
太子李弘揭露武皇后的不仁,将李治气得呕血病倒,满朝文武群情纷繁,劝谏的折子像雪片一样堆满案头。
和李令月谈笑的李治俄然扭过脸,拍拍她的头,“如何不吃?是不是没胃口?”
多年的病痛和中年以来的深居简出让人忘了李治暮年的雷霆手腕,他是太宗李世民亲身教养长大的,该狠心的时候,他比谁都铁石心肠。
她回握李令月,悄悄唤她,“阿姊。”
裴英娘摇点头,目光从殿前威武高大的乐工们身上扫过,落在大殿前。
但裴英娘晓得,如果再给李治一次机遇,他仍然会做出一样的挑选,他不会因为mm放过驸马。
一百二十八位乐工披甲持戟, 按着《秦王破阵乐舞图》, 摆出左圆右方、两翼伸展的战阵之形,来回交叉, 相互刺击, 行动整齐齐截, 气壮江山。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暖和慈爱。
他捏紧鎏金酒杯,手指微微扭曲。
西风烈烈,两人沐浴着光辉的日光,明眸皓齿,服饰华贵,云鬓间的珠花宝石光芒闪动。
宫婢举着漆盘上前,裴英娘拿起漆盘上的犀角杯,“恭祝郎君旗开得胜,早日班师。”
乐声陡峭温和,如黄莺出谷,龟兹乐人们正在奏《春莺啭》。
姑祖母说得对,不管产生甚么,阿父不会废掉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