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正堂里又亮起了错落班驳的八十一盏灯火。
“这并不是真正的流萤妖族之光。”合座的灯火终究如常亮了起来，楚歌松了口气，藏青色的广大袍衫也从楼顶落下了地，差点没踩在幺叔的头上，“大顺还未被封印之前，长年跟着鲲族的长辈们来去与东海与北海两大川流的极深之处。当时年纪太小，对于故里他记不很多少，但只要一样，是贰心心念念到现在都未曾忘记的。”
把戏师站在赌坊门帘处，霍然展了展袖。像是得了令般的，正在世人身边窜动飞旋的合座青黄光彩快速齐齐跳将起来，往四周八方的小楼墙面上悠悠飘了畴昔。在各自触到了它们熟悉的灯芯上后，竟也不复那青黄冷寂之芒，转而化成了人间平常灯火般的暖黄光彩。
楚歌并没有将这启事尽数道出，中山神却也听出了侄女的言外之意。
这一年的七月十四，北海之畔出现了近乎周遭五百里的血红浪沫，映得海天皆绯。四周群山中的众生灵足足过了三十年，才感觉鼻中闻到的血腥之气垂垂淡了下去。
六十年前从地盘爷手里接过这张房契时，他也曾听老爷子提过这孩子的来源和一起磨难，现在大抵也能猜出来——大顺之以是只记得这刚跨入尘凡后第一目睹到的光影奇境，并不但是因为他年事太小，恐怕也是这孩子万般惊惧、乞助无援之下的仅剩欢愉。
鲲族倒并没有多少伤亡。
不知这个动静是被哪个生灵成心漏到了人间修真界当中。但是各路心胸鬼胎的修真人士，倏然听闻向来只在海底深地的鲲族众生竟然会来到海面上，蓦地同起了恶念——存亡都好，这类上古异兽，只要抓到一只，不管是做成炉鼎、还是将他们的骨肉皮肉制成宝器，都是于修炼之路的极大裨益！
斗室东环顾小楼，看到正堂的墙面上也呈现了很多的裂缝，暴露了极难补葺的木刺和裂缝，想到大顺服梦里醒过来后又得吃痛好久，不由心疼地皱起眉来：“鲲族众生飞升出神界那一年，他跟着长辈们从东海深处往上浮游时，看到了映在水域里的满眼天光碎芒……也只要这仅见过一次的奇境，是大顺在这数甲子里记得最清楚的。”
但是鲲族固然气力强绝，却也没能在这场混战中满身而退。
饶是北海四周的海岸和群山上，充满了术法各别、修为不低的各路修真人士，却也底子挡不住鲲族众生齐力尖啸的打击之力。待百里青虹通道在九天之上缓缓敞开，将鲲族众生全数迎进了神界以后，在整片北海之上且浮且沉的，尽是各路修真人士的残破尸身。
这一上古异兽族群虽本性不喜杀伐，却并不是甚么任人宰割的软弱脾气。浮出海面的一刻，众鲲便被各路修真权势布下的封印困在了不敷百里的虚境当中。看到这些只敢用阴损招数、想要将他们全族尽数带走的无耻生灵们，鲲族的长辈们率先发了真火。
进了小楼正堂后，殷孤光便抱着流萤铳跃下了张仲简的雕纹石墩，和四位老友一起清算启事为大顺发飙、而散落了一地的老旧灯盏。斗室东更是一敛袍衫，抱着十数盏最老的灯座掠上了小楼奇高的正堂顶端，像只唱大戏的小蝙蝠般扒在了墙面上，听着柳谦君在底下的指导，将每个灯盏都安排回了本来的灯座上。
待五人众清算结束，殷孤光也收起了流萤铳。
因而赌坊正堂里，本来像是春夜冷塘的幽冷之景，顷刻间变回了尘凡间的亮光。
“流萤妖族阳寿极短，肉身之辉只现于暗夜，一旦魂入幽冥循环，这光彩也会在瞬息间消匿不见。现在竟然能将成千上百之数的流萤灿烂收于这铳筒里，乃至不分日夜地悠长不熄……你们为了哄好大顺这孩子，实在费了大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