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下认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右首的太子。
“户部赋税款项最易作弊,当前驱除作弊之人。”永嗔倒是涓滴不提李尚德,又或是张衍庆,一脸严厉,极其罕见,口中字字句句都是端庄话。
他一面说着,一面踱步回身,趁人不重视把剩下的糖塞回荷包里。
永嗔笑道:“儿臣另有一条谏言。本朝答应御史‘闻风奏事’,本是为了广开言路。但是‘闻风奏事’与‘捕风捉影’之间,常常只要一线之隔,望诸位御史细心考虑。”
景隆帝已大略翻过帐本,面沉如水,问道:“都说完了?”
李尚德气得要死,“十七殿下,可不好这么空口无凭乱发言的……”
李尚德盗汗涔出——莫非是他部下有人反了?不,就算是有人反了,除了他本人,这要命的帐本再没人晓得藏在那里……
谁晓得竟是个锯了嘴儿的葫芦。
景隆帝被永嗔骗的次数多了,只似笑非笑瞅着他。
他五哥在河道上,好几日充公到都中动静,很有些坐立不宁的。
因先前听永嗔与李尚德争论狠恶,小寺人未敢擅入通报,这会儿才将人带入殿内。
太子永湛自取了一方宝蓝色棉帕,悄悄按在额角,低声笑道:“你本日激辩群臣,好神情,好风采。”
永嗔这话,九分真,一分假。
李尚德面如死灰,嗫嚅道:“皇上,这是构陷!”
“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张衍庆,捕风奏事,企图构陷皇子,撤职查办,托付有司。”
永嗔冷眼瞧着。
这……是如何个峰回路转法?
十七皇子敢这么说,定然是捏造好了函件——若要究查,岂不正中这黄口小儿下怀?
景隆帝目光一扫,“哦,另有阿谁羽林卫……”他冷酷道:“本日起,解了腰牌。”
景隆帝怒哼一声,拿他这个混不吝的性子没法治,晓得跟他撕扯不清楚,干脆不再理睬他,只扫视众大臣,冷声问道:“诸位可另有本要奏?”
永嗔感受手心一轻,心中立时一松。
本来觉得来人起码也会到抱着他的大腿喊“拯救,十七皇子您承诺过不让我死……”这类程度的。
李尚德浑身一颤,瘫坐在地。
永嗔倒是已经封闭了端庄形式,笑嘻嘻道:“上面没了。我这才说个头,那边户部尚书袁大人就神采发青快晕畴昔了,外头另有一排主事只怕等着撕我呢——上面可不就没了么?”
永嗔摸摸鼻尖,感觉这走势不太对劲——父皇的确太干脆利落了,固然是很爽没错,但是……他的目光撞上景隆帝的。
自有了姜氏今后,五皇子永澹找太医配药、暗里收些鸳鸯画谱,固然晓得的人不算太多,但这些也都是有的。
永嗔才不管景隆帝信不信他这随口扯的大话,只要能临时迷迷外人眼就行了。
“五哥是闲事太忙了,才要劳逸连络嘛。”永嗔一脸“我懂的”,“李主事你倒是护主心切。五哥前几日亲身写信跟我说的——说晓得我现在跟着苏翰林学诗词,想起畴前巧取豪夺之事心中不安,叫我这做弟弟的替他陪个不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五哥这境地可比李主事你高多了!李主事,你要学的还多呢……”
永嗔却道:“父皇,人说‘学得文技艺,卖与帝王家’。旁人毕生所学……”
谎话掺在实话里,才足以乱真。
永嗔原想安抚苏子默几句,却见他以袖遮脸混入人群很快不见,想来贰心气高,本日天然要避回家中。过几日,这事儿淡了再去拜访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