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把那兵法顺手搁到床沿上,径直往铜盆里伸手。
太子永湛轻笑出声,想不出他端起来会是甚么模样。
太子永湛向后让了一让,蹙眉笑道:“你们在北疆虎帐里,都如许抱来抱去的?”
太子永湛只是坐在劈面望着,间或亲身倒一盏甜汤来,防他噎着。
太子永湛心底深感不舍,却并不拦他,“唔……”了一声,只慢慢道:“那只怕你等不到今秋围猎了……”
“如何会呢?”永嗔发笑,道:“我在虎帐里三年,只抱过我的战马。”
苏淡墨又看一眼太子,见他无话,便带人退下了。
“唔……”太子永湛高低打量着他,极罕见地起了顽心,笑道:“咱俩比比。”
“如果连在哥哥面前,我都不能随心所欲了,活在这人间另有甚么意义?”
“好弟弟,天将降大任因而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太子永湛摩挲着他粗糙的手背,笑道:“你肯刻苦,现在有了出息,我内心不知多么欣喜。”
太子永湛笑道:“我说不过你。”又调侃道:“不过是白替你担忧,要让部下晓得你另有如许一面,只怕坠了你的威名。”
永嗔默了一默,悄悄道:“家的味道。”
“嗐,都是在惠远虎帐里厮混惯了,从戎的皮糙肉厚……”永嗔一瞧,太子哥哥的手被他方才揉搓着已是泛红,想细心看看,却又怕拿捏不好轻重,一时愣在那边,显到手足无措。
东次间里,太子永湛正要睡下,只着一袭乌黑柔嫩的中衣,立在床边。苏淡墨在一旁服侍着,两个小寺人捧着铜盆,铜盆里沸水滚滚,热气袅袅冒起,内里浸着两方素巾。
太子永湛倒是复又携了他的手,含笑暖和道:“无妨,不过是有些痒。”
“我想哥哥了嘛。”永嗔还是又抱住了太子永湛,把脸蹭在他肩头撒娇,小声叹道:“就算虎帐里的人成千上万,但是他们都不是哥哥啊……”
他拧着那素巾,笑道:“没事儿,我皮厚。”又冲着苏淡墨一扬头,“你们下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太子永湛知他盘算主张不肯谈及此事,内心感喟,只推了推他,道:“把内里的甲衣解了再睡——去西间你卧房睡。”
屯田兵士一年四时的耕作,夏忙前夕的“光场”收麦,沙坡头上的瓜园,每个年景都那么繁忙又热烈,充满了人间炊火。
他的指腹上、虎口处长了厚厚的茧子,掌心上缘也有略薄的一层,摸起来很粗糙,如果用力必定会被扎痛的。
太子永湛听得神驰,悠悠道:“你说这天下事我的家,你说的对——也不对。这天下,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是咱俩的家,也是万民的家。”
两人的手在锦被下握在一处。
永嗔只觉浑身热血上涌,往前一步跨出,双臂抢出,又要抱人。
无数星子遍及苍穹,像是从银河中直落九天,洒在了兄弟二人的眸中。
“我能领兵会兵戈了,我的剑饮过仇敌喉头血,我的箭射穿过仇敌心肺,那又有甚么?”永嗔理直气壮,敞亮的黑眸直直望着太子哥哥,“莫非哥哥便不是哥哥了吗?”
永嗔避而不答,身子一侧,把脸埋在他腰腹间,瓮声瓮气道:“哥哥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还像小时候那样耍赖撒娇。
永嗔懒洋洋爬起来,慢吞吞解着罩在内里的甲衣,一面往西间走,脚步沉沦。他俄然想起甚么,手往甲衣里侧暗袋内一探,转头往太子永湛面前递上一枝暗红色的干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