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太子永湛半躺着，固然语音衰弱，倒是字字清楚，“父皇多疑，近年愈发如此了……”
自昨日驿站起火，他背着太子哥哥跳入江水逃生，在水里浮沉了大半个时候，几近要脱力沉下去之际，这外号黄泥螺的小子才颠儿颠儿寻过来，自称是青帮的入门弟子，接了上头的任务，瞧着驿站起火景象不对就赶过来了。
两人目光一触，太子永湛微微愣了一下。他凝睇着永嗔，很久，自失一笑，道：“倒是我啰嗦，你原是该都懂了的。”欣喜之下，那一丝淡淡的失落实在难以发觉。
太子永湛看着永嗔，又暴露了那种仿佛感觉这个弟弟有点傻气的笑容，他悄悄道：“你呀，还是太年青，想事情轻易太偏。不要把做天子的人想得太好，当然是对的；却也不要把做天子的人想得太坏。即便是九五至尊，也是血肉之躯，七情六欲，凡是人便没有能逃得过的。父皇他呵，要选的储君，当然要能成为天下公主，却也要能兄友弟恭。”
但是为甚么？诚如他所说，太子哥哥不肯见柳无华已有十数年，与柳家未曾有涓滴交集亦有十数年了——倒是离京前，才出人料想地保举了柳无华的父亲做了九门提督。柳无华原是伴随太子哥哥长大之人，德妃要如何才气许以更大的“利”？是了，以是要先许柳无华父亲这相称首要的九门提督之职，一则为柳家在夺位之战中攒下充足多的筹马，让德妃想起这号人来；二则令世人觉得太子哥哥此举乃是余情未了。
听了这一句，永嗔猛地回神，盯着太子永湛，满脸的震惊茫然、乃至那一丝疏离后怕都无处粉饰。
那阴霾少年不是别人，恰是永嗔。
或许上一刻，此人是至心只求一见；却也难料下一刻，此人也是横心动手。
“我好着呢。”太子永湛笑起来，倒是立即便牵动伤处，痛得神采大变，他复苏之时便不肯呻·吟出声，只假作咳嗽。
永嗔愣愣地盯着那匕首，目光却垂垂涣散开去，仿佛在透过那匕首凝睇着虚空某一点——漏了一样，太子哥哥连他的心机行动也算得清楚明白、拿捏地分毫不差。太子哥哥晓得本身必然会返身相救，也晓得本身必然会在他近乎威胁的对峙下带上柳无华；太子哥哥晓得本身一贯的行动定然会跳河求生，也晓得来策应的青帮之人早就在不远处盯着驿站环境。
柳无华后脑先挨了一击，面前一黑，握着的匕首便失了准头，直直扎入了太子永湛左臂。
太子永湛悠悠转醒，倒是强撑着坐起来，用右手从胸前摸出一个油纸包来，表示永嗔接畴昔，衰弱道：“让你的人，送给……父皇。”
“只是，”永嗔颤声道：“你又何必……自污……”何必非选柳无华来做此事？岂不是平白惹人遐思，使物议纷繁扬扬，于本身名声有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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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螺”跳起来，欣喜叫道：“青帮的人来接我们喽！”
永嗔那里看不出来，却深知太子哥哥骨子里是极其要强的，只好顺着他的意义低头去看那油纸包。
统统仿佛有了答案。
这一日的水淹火侵，那奏本倒是无缺无损；翻开来，只见题头第一句便是朱笔写就的：父皇亲启儿永湛……
“管它是好是坏，跟我甚么干系都没有。”永嗔倔起来，把搭在太子哥哥额头上的湿巾翻了个面，手一搭上去就感到太子哥哥额头的温度都把湿巾烘得和缓了，忧愁道：“怎得你这建议高烧来，神态清楚，乍看起来跟没事儿人普通——若不是这帕子都热了，我还只当你好了呢。”越是这类病了不显的人，偏又要强，越叫人担忧；只看着像是好了，病灶倒是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