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虽不尊崇周礼，消灾弭祸的典礼却学得当真。
他老是忍不住锄强扶弱，每扶一次弱就会获咎一次强盗。
北风推窗入户，秦王伸手接了一捧雪，冷眼看鹅毛般的雪片在掌心熔化。
“太后命我奉养你，你就是我的命。你作践本身就是拿刀割我的肉，能不心疼吗？”
十四年前，西周天子失位；八年前，东周一夜飞灰。
七国之王，谁最贤？
“寡人有一事想就教先生！”
不平常的人多少都有些不平常的弊端。
鼓楼钟鸣，子时，半夜。
没有师徒之名先有了师徒之实，最后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师徒。
不管老先生如何怪癖又如何刁难，少年不卑不亢地奉养三年，渔樵耕读日夜经心。
不成想，为此父子反目。
蒙家兄弟很早就是秦王的侍剑陪读，蒙毅十二岁已是秦王近卫，蒙恬十四岁，任中庶子。
秦王留了两样东西在秦宫：卫角君的一双孪生女儿，琬和琰。
来人如果看不穿贰芥蒂，也就不值得用非常手腕相请，秦王自知说了废话便拱手一揖。
棋行一半便成残局，另一名执棋人膝行到白叟身边，询痛问安。
儿子留下这句话就走了，跟着庞煖去人间做一番男儿事。
雪落眉峰化成水，好似一滴泪。
一口赤血染红吵嘴子，血哽在喉，腥与苦唤出眼中泪。
宫中俄然来了一名布衣老者，华阳太后谴人来问，秦王回嫡祖母说卫姬母家来客。
他在赵国逃亡十年才归秦，不像王弟成蛟那般，生在两位太后眼下，长在她们身边。
每年他生辰这一日，宫中要傩舞祭奠，摈除疫鬼。
“不独他，也不独我，人皆有这一日。若在这一日前，能得平生夙愿，徒儿万死无憾。”
“我愿他与你的缘分，仅止于此。”
他出世这一日，恰是阳中之阳。
齐鲁蓬莱避世翁，等闲之时钓泥鳅，不等闲之时——钓诸侯。
国难来时全民皆兵，敌前大战，敌后反间，不但崩溃五国联军，还顺手收了卫国。
周礼说正月有积尸之气，气佚则厉鬼出没，以是要驱鬼，称为“国傩”。
“秦王腹背之疾非我所能医也！”
殷奴敛衣提裾离席，昂首帖耳跪伏在地：“奴妾不敢。”
“吾与繁华而诎於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又一声钟，婴儿哭泣划破长夜。
“寡人本有千言万语想与先生倾谈，也有千头万绪想聆听先生高论，可本日，寡人闻得平生未有之奇耻大辱，乃至损礼失态，还望先生勿要见怪。”
“钟声一过，就是正月。恬，借王上之酒贺王上大寿。”
夜雪，深寒。
鲁仲连吃到非常饱，秦王也喝到七分醉。
鲁仲连觉得老不死的早老死了，谁晓得他八十岁还能覆地翻天。
烈酒入喉强压心中肝火，一丝苦笑伪作七分戏谑。
男人还是得兵戈挣钱养家，女人还是要洗衣做饭生娃。
洋洋洒洒一席废话看得鲁仲连几近摔简，要紧的只要最后一句：“兄无能，俟连殁于濮阳。”
白叟沉默好久，一声长叹：“但愿酒色名利，不会脏了你干清干净的一颗心。”
销声匿迹几十年并没有磨掉这把老骨头，白发人反而越老越勇勇而弥坚。
“王上，先生！你们倒是说句话呀！”
但是这并不敷以消解白叟的敌意，四目对视一言不发，三人空肚几番哀鸣。
这顿饭吃得索然有趣寥寂无声，连陪侍的蒙恬和蒙毅都感觉难堪。
“这么多年，母亲就你一个知心人，我不能常常奉养，你代寡人好好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