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顾不上其他,一只手狠狠捏住宁绾的下颚,不让宁绾再咬嘴唇,另一只手在床边胡乱挥动,喃喃道,
“嬷嬷,现在是多少年了?”宁绾问着,语气神态间尽是孔殷。
耳边传来宁绾压抑的哭泣声,陈嬷嬷放动手里的针线,仓促跑进里屋,翻开了暖帐。
宁绾本日神采倦怠,做甚么都提不起精力,就连平时喜好看的词话本子也只是胡乱翻了几页便放在了一边。
元盛十年十月初十,她因不守妇道,与人于新婚之夜私会,苟、合,被姑姑发明后,赐了三尺白绫,命丧鬼域。
这是从城里揽下的活儿。能挣点散碎银子,给宁绾买点吃的补补身子。
也就是说,她回到了出嫁前的两年。
“蜜斯不怕,老奴在这儿。”陈嬷嬷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拭眼泪,既是心疼宁绾,也是心伤。
好,真是太好了!
最不幸的便是宁绾,小小年纪落空了父母,还要被说成不详之人,大家骂而远之,恐怕离得近了会沾上霉运,打小孤孤傲单的,也没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陈嬷嬷手忙脚乱的去扯开被褥,一面心疼的问,“如何了这是?蜜斯,你如何了?”
鸠尾山,待在鸠尾山时她还没有归去宁国公府,还没有及笄,还没有出嫁,但是这,这如何能够?
宁绾没心机在乎陈嬷嬷在想甚么,她只在乎陈嬷嬷说的话,陈嬷嬷说她在鸠尾山。
宁绾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真是老天开眼,让她能重生而来,为本身报仇雪耻。
透过屋中的光,她看到窗外的那堵石壁上的蔷薇花藤蔓。
“不,不要碰我,你走开!”宁绾蓦地推开陈嬷嬷,双手死死攥住衣衿,双眼瞪得老迈,恶狠狠看着陈嬷嬷身后,似是瞥见了极可骇的东西。
安氏死了以后,她又照顾宁长青,看着宁长青成了家,娶了姚氏,心想着这也算美满了。
陈嬷嬷取下头上的簪子挑了挑烛火,等烛火亮了,便坐在桌前的木凳上,一针一线绣着丝帕。
安知宁长青和姚氏也是没福分的,结婚三年才求得宁绾,却在宁绾四个月大的时候,双双落入水池里,都给淹死了。
宁绾翻开被褥,推开陈嬷嬷,赤脚跳到地上,走到了窗边。
她本是宁绾祖母安氏的丫头,跟着安氏嫁到了宁国公府,没过几年好日子,安氏因为生宁绾父亲宁长青时难产,没来得及看上孩子一眼就去了。
那些欠了她的,连本带利给她还返来,想害她的,等她剥皮抽筋扔归去!
她不明白,宁绾不过是睡了一觉,如何,如何胡涂了,这屋子每天住着,宁绾还能不晓得吗。
而现在,是元盛八年十月十二。
她记得清楚,因着她喜好蔷薇花,刚来到鸠尾山就亲手在窗外种下了这些蔷薇花。
宁绾是堂堂宁国公府的大蜜斯,生来就该是被人捧在手心疼着,过好日子的主儿,却要住在荒山野岭,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实在委曲了。
“哎……”陈嬷嬷应了一声,一把抱住宁绾,柔声说,“蜜斯,老奴在这儿,老奴失态了。”
下中午候歇下,现在天都黑了,一口饭也没吃。
宁绾躺在梨木大床的中间,身子伸直成一团,严严实实裹在被褥中,只暴露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赤色。
陈嬷嬷捧过鞋子给宁绾穿上,心不在焉的说,“蜜斯,今儿个是元盛八年十月十二。”
也就是说,她确确实在死了,但她又确确实在重生了!
被盗汗打湿的头发胡乱贴在脸颊两边,一口白森森的糯米牙狠狠咬在褪了赤色的薄唇上,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