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两日，寇歌苦衷重重，晚间都彻夜难以安睡。白日里，他跟着所属小队轮值、巡街、搬运军器、加固城池，繁忙不休，更增怠倦。到第三天早晨，寇歌倒在榻上，眼望帐门口透入的云鼎微光，耳听同帐士卒的沉沉鼾声，终究倦极而眠。
梦里乱军丛中寇歌四周冲杀，苦苦寻觅却又遍寻不得，焦心无法至极之时，俄然天涯滴下一滴清冷，正落顶心。
没等寇歌搭腔，四哥却扭头又对九哥寇腾空一本端庄地说，“此乃舍弟，大地主是也。家有良田千顷，存粮万斛。此次我们军粮吃紧，全要仰仗我们这个弟弟慷慨援助。老九，你可要好好凑趣我们小十三啊！”
而那专吃死尸，常跟从戎武黑甲军四周迁徙的铁羽黑鸦，也垂垂变得平常可见了。
九哥一向板着的脸此时终究再也憋不住，笑咧了嘴，“咱家小十三还成，不是怕事儿的孬种。”
西陵国力已经被榨得干清干净，官方不是一点少壮兵源都没有，但国无赋税，难招义勇，征兵帖子一张官方男丁就四散离家逃开避祸，而官府就连强抓兵夫的人力都寻不出。
三人趁夜纵马，奔驰出了关。
仍在梦中。
寇常轩放下玩闹神采，细细瞧几眼寇歌神采，这才接着说道，“你该晓得我们派出的标兵一个都没返来，但丑虎前几日也出城刺探，可到现在也没动静，这你晓得不？”
寇歌喜上眉梢，一跃上马，口中连连呼唤，“那咱从速走啊？”
两三天里，之前被派出哨探敌情的标兵仍旧没有动静回报，而其他的坏动静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粮草运来了，但是国库空虚，当秋又有大旱，武侯催要的万担粮草只运来一千多担，但是此中近半都是豆麸草梗。随粮草同来的，另有百余名面黄肌瘦的老弱援兵。
“爹不让你去啊。”四哥慢吞吞用心拖长调子，斜眼瞥着寇歌神采渐转失落，这才又接着说，“不过我问爹，是不是怕咱哥仨一齐丢在外头。爹听完笑笑，也就应了。你瞧，这不把马都给你牵来了。”
寇歌少年心急，一提缰绳就已经跃马欲出，可心中动机一转，他又带马回旋扭头问，“四哥九哥，前几天九伯说的那些话，你俩信还是不信？怕不怕？”
“如何！”
话音刚落，九哥寇腾空嘿了一声，憋着的黑脸刹时一松又顿时板了起来，他大着嗓门说，“十三！你可敢跟我俩出城去探戎武军情，策应丑虎叔？”
寇歌再次展开双眼，这一次，映入视线的是营帐口透入的淡淡昏黄云鼎微光，和同帐兵卒熟睡的身影。这一次终究梦醒，寇歌不由自主抬起左掌，就着帐口微光细看，那左掌还是平如止水，一丝一毫的掌纹都无。
在梦中，有漫涉六合间的金戈铁马来往厮杀，火光冲天，血光冲天。两位哥哥，尽在此中，被血甲，持血刃，却风火狂舞间，转眼又卷没不见。
没想到半夜招他出来见面的第一句话，四哥就拿宫九伯说寇歌射中必定做农夫的掌观纹谶语打趣，寇歌脸上不由微微一热。
九哥寇腾空用力一提马缰，那匹高头大马啸鸣一声人立而起。寇腾空举头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可不信！怕他何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