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夫人的声音又垂垂从前面传来,听声音似是已到出产之时。阮承信惦记夫人,也牵挂着即将出世的孩子,心中一乱,更不肯再迟延下去,干脆一咬牙,便对李员外道:“若李兄真是这般焦急,小弟……小弟便将这宅子抵给李兄,也能解你燃眉之急。”
本来李员外深夜到访,竟是来要债的!阮承信不由有些肝火,只是碍于身份,尚未发作。杨禄高早已开口:“李兄也该看到了,明天我家夫人临产,已颠末端一个时候了,这当口李兄来找老爷还钱,未免也太……”李员外毕竟是外人,和阮家又多是债务来往,杨禄高不便对阮承信再过于靠近,便改了口。
“是啊。”阮承信笑道:“咱俩生的孩子,不但敬爱,今后聪明着呢。看时候,现下已经是正月二十了,想起之前书里看过,唐朝的白少傅,也是这一天出世的呢。”白少傅便是白居易,曾自述其生日为正月二十。
阮承信听了老婆这话,也垂垂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雨里。林氏费了好一会儿力量,才把他拉出版房。杨禄高听了书房动静,也赶过来帮手,才把阮承信拉回屋里。林氏叮咛杨禄高给书房上了锁,等雨停了再开门,阮家积书甚多,即便基层的书救不返来,只要放着不动,起码上层的书能保住一些。
“夫人说得对,孩子才刚出世,强求他甚么,也难为他了。”阮承信答道。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非常朴素,自发应当是个心肠仁慈的孩子。可如当代风不古,能淡泊名利者少之又少,也不知孩子今后会如何。便道:“读书时人都说,童真之心,最为可贵。童真乃人之始,万物初始之时,前人多以‘元’字见称。便给他个‘元’字,但愿他今后,能保持这份童真,做个善夫君吧。”
阮承信拜别了李员外,便赶快奔向后院,他深知老婆身材夙来偏弱,如果孩子迟迟没法出世,必定支撑不住。刚到后厅,便听得里屋传出了阵阵婴儿哭泣之声。
读书度日,这便是阮承信平时的糊口。他父亲阮玉堂,官至卫辉参将、钦州游击,乃是三品武官。阮承信得父亲荫佑,得了个国子生的头衔,却也不肯赴京退学,只是在家读书,便于浅显人家无甚差别。
李员外一听这话,自是大喜过望,但想到阮家长居白瓦巷,恐怕不会等闲寒舍这宅子,便以退为进,又道:“阮贤弟这般恩德,为兄实是担待不起,何况阮贤弟之前的积欠,也没有那么多……”
扬州园林大多在新城各处,这是因旧城邻近小秦淮处,有一道城墙相隔,而新城则无。是以看着旧城,多有狭小逼仄之感。旧城又是官府地点,府县衙门、黉舍祠堂,占了大片地盘。若于旧城大修园林,地盘高贵尚是主要,地盘狭小不敷,更轻易让这些附庸风雅的贩子望而却步。是以在旧城定居的,大多是一些本地官员,又或者邻近州县官宦之家,敬慕扬州风景,徙居于此。
林氏也晓得这些事不能强求,便不再多说。只抱着阮元,看着即将分开的马车,道:“实在元儿若能做个读书人,我也心安了。只是不晓得,元儿会有这个兴趣吗?”
“阮侍卫是在都城里仕进,结婚没几天就回都城了,厥后……仿佛是做到将军了吧,我也不太清楚。”
一年以后,阮家搬离了旧城,在新城另择寓所。阮家经此大雨,图书损毁大半,所幸本来积储颇多,仍然有很多可看之书。阮承信也省吃俭用,重新买了一些,起码对于五岁的阮元而言,家里的书已经够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