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渡灵铺 > 第1章 铜雀簪与猪胆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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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甲点着头便敏捷地将门板一幅幅卸下。

人们只说朱心堂抓来的药,较之别处格外有功效,也经常见着一个年届而立的男人,端倪疏朗,端着一脸再谦恭不过的含笑,坐在柜台背面玩弄药材,他身边有个垂着双鬟,十四五年纪的小丫头,在铺子里来回繁忙,另有两名总沉默少话的杂役,低头冷静做活。

可徒弟带着我光临安的那日,只花了不到一个时候,便对劲地将这茱萸巷底阴气沉重地点相中了,徒弟说,阴阳订交时,恩仇缠结地,十丈尘凡人,天时天时人和,再没比此处更好的了。

隔街张屠户家的娘子起得亦早,倚门朝朱心堂这边张望。

这日交半夜时分,便有不知哪家的家仆,在朱心堂紧闭的流派前急叩。一声紧过一声的叩门声回荡在茱萸巷里,大半条巷子都体察到了此人的火急。

我老迈久矣。

茱萸巷底,传闻是昔年屠灭满门的行刑之处,阴寒气极重,曾有几年,临安城中恐吓顽童的话,便是“送你去茱萸巷底耍去”。即使厥后茱萸巷住得满满铛铛,巷底却还是无人愿去住。

我并不明白徒弟说的甚么时啊、地啊、人啊的,既然徒弟说好,那必然是不会错的。

我衰老至此,连个稚童见了都会骇怕,万一真见着了,徒弟还能认得我么?倘若,我的样貌能像临安城中那片湖普通,亘古稳定,那该多好。

那些人总觉得来了朱心堂会瞥见一名白发童颜、精力矍铄的老翁,仿佛如许才不负朱心堂能肉白骨活死人的朱先生的名声,那种思疑的神采我见很多了,心底里早就懒得嗤笑他们的以貌取人。

未几久,茱萸巷底悄悄开起了一家生药铺子,门前高悬乌头匾额,灿灿地闪着“朱心堂”三个大字。

徒弟常对外人说他姓朱讳阙,我浑不在乎徒弟名唤朱阙还是别的甚么,可他也将我的名字摆上了那高高的匾额上,还闪着果断的金光,这却教我暗自欢乐了好多日子,路过那匾额时总忍不住昂首去望。

次日朝晨,巷子里不知谁家圈养着的公鸡长长地打了第一声鸣,宣布了卯时至,朱心堂的乌木大门一动,浓浓的药香气顺着半开半阖的大门涌了出来。

我同人谈笑时将这话提及过几次,常常不等旁人耻笑,我先自嘲痴人说梦,人老了轻易胡言乱语。可有谁晓得,我心底,是当真存着那样的盼望的。

徒弟说,待我百年以后,许是能再见着他。那是在我万念俱灰,几近要丢弃性命的时候,徒弟给的最后的念想,本不该当真。

无人晓得这男人的来处、爷娘亲族、那边学的医理药典、歧黄之术,只知家中有人得了甚么疑问杂症,或大夫束手无策时,来茱萸巷底求一求生药铺子里的这位朱先生,他若肯救,便是大幸了。

张家娘子咧嘴一笑,一叠声地谢她,也不提夜间的事了,忙忙地取了铁簸箕出来好焚艾。

“阿心女人,昨晚但是有人在你家店铺门前闹了一阵?”屠户娘子朝朱心堂探了探头,里头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异动。

“没有啊。”昨夜间我睡得沉,哪听得见甚么响动。

张屠户门前的干艾烟气还未消,便有一驾马车从烟熏火燎中穿出,停在了朱心馆门前。车上帘子一动,一名看起来年纪比徒弟略略大些的净面男人从车上一跃而下,穿着甚是得体,步子却有些踉跄,走到朱心馆门前时脚下一顿,好似打了个寒噤,方才撩袍跨入。

诊金药资要得也希奇,他若欢畅时,也不必甚么资费,随便在得病之人身上取一样小物件,便充当了药资,他若不甘心时,莫说是金叶子、交子、钱缗子,传闻便是银山宝树,也一定肯多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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