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英的抽泣声垂垂小了,世人皆目睹了师父的救治,松弛之余,不知甚么人冒出一句:“朱先生千万走不得啊。”
“师父,我这不是没事么。”我替二英焦急,也小声求着师父,“还是快看看二英罢。”
她虽紧闭着眼,但还是信赖地败坏下紧绷的小胳膊,任由我将她的衣袖一点一点地卷起,好使整片创伤完整展暴露来。
二英紧紧地贴着屋门,既害怕前头大人们的激愤,又骇怕身后越来越刺眼的阳光。她满眼的惊惧无助,紧盯着我,我晓得她是想向我乞助。
“朱先生,对不住,对不住。”王满亦觉着自家儿媳的行动过了,何况眼下二英受创,痛得迷含混糊,跟前只师父这一个大夫罢了,必定还需仰仗他来救治,遂从速向他报歉:“妇人胡涂,朱先生莫同她计算,救救我这孙女儿要紧呐。”
“莫动。”师父叮咛道,一翻手腕,又倾倒了一些下去,引得她的尖叫愈发刺耳。我含泪看着,连声哄劝,却无济于事。
我内心一疼,“二英不怕,姊姊轻一些。”
“姊姊是要走了么?”俄然在屋檐下贴门站立的二英清脆地喊了一嗓子,她苍茫又绝望的神情,生生地绊住了我的脚,师父的脚步却没有半分的停顿,我打了个趔趄,只能狠狠心回过甚不去看她。
我嗅不出是甚么药汁,但看那色彩也能知,是铺子里藏得最隐蔽的那罐子汤药,因那药可贵,师父等闲不肯给求药者,这回如许洗濯创伤,还不知要破钞去多少。
二英贴着屋檐站着,因屋内大人们的纷争不敢进屋,却也不敢跑去别处。
师父叹了口气:“常常都是因你起了怜悯……”他俯下身,只一手便将昏沉的二英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挡在她脸上,不教日光再伤了她。
我的身子晃了两晃,在向后仰倒之前西席父一把搀住了胳膊,稳住了脚根。
拥在堂屋门前的人都主动散开,让出一条道来,王满挤到师父身边接过自家孙女儿,低头检察她的伤势。不一会儿,有个妇人哭哭啼啼地从里头跑了出来:“二英,二英,怎就跑到日头底下去了呢,我的二英……”
我忽就感觉一贯萧洒随性的师父好似变了小我,变成了街头巷尾唯恐自家孩子亏损耳而掐架的妇人。心底想笑,又悄悄涌出几分暖意。
“姊姊,我怕。”二英疼得睁不开眼,眼眯成一条缝,目珠跟着我伸过来的手转动,小小的身子抖得短长,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骇怕。
我挣开师父的手,直冲到她身边,举起医笥替她遮挡掉部分阳光。
“姊姊……”二英又喊了一嗓子,我下认识地扭头,却见她伸出双臂,从屋檐下朝我冲了过来,一分开屋檐的庇荫,一道日光直射到她头上。
立时就有几人抬了堂屋内的大桌来,置于屋中心,屋内其别人皆主意向四下分分开。王满谨慎地将二英抱到那桌上,一受震惊,许是震惊了她的伤处,二英又哼哼唧唧地哭了两声。
师父这才压下了满脸的阴沉,顺手指了两人:“去抬张桌来。”
“阿心,你去替她将衣袖卷起,细心些,莫要碰到她。”师父叮咛道。
在她身后,丝丝雨水不知甚么时候悄悄停歇住,天空中阴云散去,几缕阳光从半散开的云层中晖映下来,且有要将云层遣散的趋势。
“这位娘子如此就差了意义。”师父抓着我的手臂,沉下了脸:“娘子心疼女儿不假,可我统共也就只这一个徒儿,从小养大,也是娇惯万分的。娘子不肯见女儿刻苦,我又岂能白瞧着徒儿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