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娘待的这一间牢房就在走道的绝顶，也是整座石头大牢里阵势最低的一间，不但阴气重,地上还经常渗些水来，潮得人胸口发闷，冷得人骨髓都痛。
莫娘嗤笑道：“苏女人，我晓得你在想甚么。即便那是夫人的意义，也只怪莫娘笨拙，未将事情办得妥当，让侯爷发觉了。孙骜的事情你也不必问了，孙家一早就是根暗刺，迟早是要拔去的。这孙骜一死，不但能把你从侯爷身边撤除，更能叫侯爷看清眼下的局势。现下夫人称病，侯爷领受商会，总会明白这高裕侯府的仆人身上压着多少担子！一旦孙家发难，只怕侯爷一定能兜住。”
千寻却道：“我闻声你跑远了，出了祠堂，不成能晓得装神弄鬼的人是我。”
千寻模糊感觉有甚么不对，可不及细辨，莫娘已经开口，嗓音带着沙哑，道：“苏女人是来讽刺莫娘的么？小侯爷一心保护你，不吝为你同夫人让步，还请了晋王世子替你出面。可惜莫娘出身轻贱，入不了小侯爷的眼，生生让人糟蹋了也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你我同为女子，何故我要为奴为婢受尽□□，你却能让他到处放在心上？莫娘曾经也是出身官宦世家，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是家道中落才落到了父母双亡流落无依的境地！莫娘向来不是自甘轻贱之人！”
千寻低头冷静看着死去的莫娘，却落空了缩回击臂的力量，背脊更是凉了一片。
莫娘却不再说话了，只一味地嗤笑，不竭地咳嗽，咳地腰都直不起来，脸都快埋进腿上的褥子里了。
待发束重新箍上了，她才开口道：“果然是我小瞧你了，先前那些荏弱模样竟满是装出来的，连在祠堂里被鬼惊着了也能装得这般逼真。你当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只怕远比我想的要高超。”
明天倒是可贵的安好,整条过道里的犯妇们像是约好了一同停战，撤除活人喘气的声响，便再无其他。
说着说着，莫娘有些抽泣。“莫娘实在内心都明白，夫人和侯爷之间故意结。侯爷不是夫人切身的，他母切出身寒微。夫人的儿子英年早逝，高裕侯府又急需李家血脉来担当正统，才会让侯爷返来认祖归宗的。侯爷只当夫人一向在操纵他，把他当作了傀儡，可他那里晓得，夫人不过是想让李家后继有人。夫人乃至替他策画过此后的路，连礼也送过很多，只等机会成熟，就为侯爷求娶清和郡主，到时候凭着郡主位份和太后的眷顾，李家天然得保一世承平。”
恰好莫娘这时觉不出冷来。她靠坐在一团干草上,身上盖着的褥子尽是霉味,罩子上还留着几滩干枯后发黑的血迹,混在别的几处斑黄的油渍里。
千寻眯了眯眼，道：“的确有些疑团，我始终未能解开。比方莫娘你到底是何身份，为何破钞几年的时候潜入侯府，你背后真正的主子又是甚么人？”
却听牢门别传来“梆梆”两声响，随即便有一阵砭骨的阴风吹了出去，掀动了莫娘混乱的额发，走道里的油灯悄悄一晃便立即灭去。接着一颗披头披发的脑袋自铁栅栏后探出，朝着内里一动不动的莫娘幽幽道：“冤有头，债有主，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莫娘却摇了点头，眼中、鼻中和耳孔里都缓缓流淌出了黑红的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