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飘飘零荡了半个多月终究驶入长江,时价七月中,越往南走气候越是闷热,江面上更是潮湿,明姝催促春岫打扇,在纱衫里穿了一件竹衣,凉凉的细竹管把皮肤和衣料隔开,免得触体生热。
晏子钦正有此意,明姝又道:“既然要拜见叔父,少不得带去贽币。”说着拍鼓掌,陈嬷嬷立即取来一只长匣子,内里是后蜀黄筌的《雪竹文禽图》,黄氏画风算是北宋院体的鼻祖,将此等礼品送赐与风雅闻名的晏殊,再合适不过,又扯了些尺头,拿了些银锭。
“草民尹大成,有个朱门公半夜猎野兔,踏了我家的秧苗,草民的弟弟畴昔禁止,两边吵了起来,那公子一怒之下命部下人放马把我弟弟活活踩死了。”尹大成一边痛诉,一边拉开覆盖尸身的白布,暴露他弟弟的遗容。
尹大成低头,“草民不敢说。”
下人没好气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奉迎一番晏子钦。比及客堂里只剩下晏子钦和范仲淹时,二人客气了一番,互换了年庚、出身,本来范仲淹是大中祥符八年的进士,现任兴化县令,因丁忧返回应天丁忧,晏殊赏识他的才调,想把应天府学的教习一职拜托给他,特地邀约一见。
言尽于此,别的话就不便利说了,谁知正堂方向俄然传来嘈嘈切切的琵琶声,是晏殊横抱着琵琶唱着刚填的新词——
漫取忠臣比芳草,不知谗口起椒兰。
当晚,晏子钦另找了一间卧房住下,许安领着几个小厮在地上打铺坐更,都面面相觑,不知官报酬何不去娘子那儿,可毕竟是仆人家的房里事,不便多问,囫囵睡了,明日还要舟车繁忙。
晏子钦更感觉娶了一名贤妻,长揖拜谢,却只拿走了那卷画,把尺头和银锭都留在家里,以防贿赂之嫌,明姝内心偷笑:“支属之间还要撇得那么洁净,多累!”
到了县衙后堂,晏子钦先把明姝送到配房里,叮嘱春岫好生奉侍,本身才到花厅里和杜兴持续闲话。阳羡茶才吃了两盅,心字香才烧了一半,俄然有擂鼓声响起。
这下晏子钦只要苦笑了,和范仲淹在门□□谈了一番,相互敬佩,承诺今后手札来往,因范仲淹还在居丧期内,不便以酒食相待,因而拱手告别,晏子钦带着画卷回到驿站,进门时正撞见明姝在和春岫盘坐在榻上簸钱,明姝一边翻飞着一双素手接金币,一边道:“如何这么快返来了?”
此人名叫许安,是许杭派来跟着晏子钦的,诚恳稳妥,待人接物滴水不漏,他口中的“族叔”便是因曲院事之故被调离京师的晏殊。
尹大成咬牙很久,闷声道:“就是大人您的胞弟,杜和。”
经他一劝,素服男人这才对着下人对付道:“真定范仲淹,应晏殊晏官人之约前来拜见。”
二人并肩坐下,不一会儿,方才出来的下人极不甘心肠出来了,挑开帘子请范仲淹入正堂。许安有些不测,和晏子钦互看一眼,很久,范仲淹出得门来,手中却抱着晏子钦方才送出来的画匣。
晏子钦摸摸脑袋,迷惑道:“对啊,你说……孩子是如何来的?”
最好别返来,免得夜里还要和他同床共枕,闹心。
晏子钦那边的环境也好不了多少,小厮仆人们打起赤膊,许安劝晏子钦也穿得清冷些,可他恰好裹着一件高领白苎直裰,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翻书,淡淡道:“君子慎独,彼苍白日的,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还是娘子想得殷勤。”晏子钦拱手道,面无神采,内心早就高傲到金光闪闪——看,我娘子多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