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坛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聚散,此事古难全。”天子道:“阴晴圆缺,悲欢聚散,确切亘古难全。昔日我与皇后,携太子和泰王月下谈笑,多么温馨。现在却只剩我与太子两个。”言罢不由心软,起家令王坛备轿。
许钊已是九十高龄,早已保养天年,轰动老父,三子俱是惭愧。可这会儿跪了这好久,眼晕目炫,口干舌燥,站立不能。天子命宫人取了三乘软榻,将三人抬出宫门。门口许氏孙辈,许令冶、许令冲等早已率家人等待多时,接过肩舆谢恩而去。回至家中,众儿孙从速请郎中问药,又服侍换衣洗漱,忙至巳时末。第二日,三子不敢懒惰,又往父亲院中来请罪,时至晌午,许钊方令人传出一张字帛交予三子,三子展开看了,上书只一个:“珝”字,不由面面相觑。
天子抬眼一望,观玉轮公然大如银盘,仿佛要扑窗入怀。遂想起昔日在安王府中妻儿绕膝共赏佳月的景象。当时的太子袁瑛明秀聪明,泰王袁珏身材安康,只是年事尚小,走路还不稳,他就将他抱在怀中。可光阴荏苒,早已今非昔比。天子思及昔日景象,不由感喟道:“月还是,人难圆。”
立时朝野纷繁,风雨将侵。力保太子的许氏阖府皆民气惶惑。老建国公许钊宗子战亡,另有三子——秉承建国公的二子许术、三子荆州侯许杭、四子鸿胪寺卿许林,下朝后,仍在翻云殿外跪谏,为太子讨情。从巳时跪到申时,双~腿落空知觉,还不见天子传召。目睹日头西斜,一乘轿撵从殿门而入,三子认得是老父许钊之轿,那轿撵从三人身边路过,并未停歇,直入翻云殿书房而去。
袁珝道:“如此说来,三哥此次入京,出息未卜。”袁琚不觉得然地笑道:“身正影不斜,有何惧哉!”
王坛见天子深陷忧思,命人将窗子翻开,谓天子道:“皇上,常言道十五的玉轮十六圆。您瞧,本日月色真好。钦天监报说如许大的玉轮每一甲子才见一回,甚为可贵。”
袁琚闻言,如有所思,半晌回神,叮咛袁珝道:“你我一样并无显赫的娘家依托,许李两家又争斗不休。太子颓废,光王志在必得,你且万事要谨慎留意。”
袁琚道:“我听闻廖地因清户令惹得一班人聚众谋反,被廖王所平。皇上大赞廖王之能,封赏有加啊。可我郎陈却风平浪静,无乱可平,岂不是突显不出我平乱之能而显得无能。你想廖王如何本事,在他治下还能出乱子,更何况我郎陈乃龙蛇稠浊的边疆之地!你说我是管理有方,可旁人会否说我是瞒报漏报,有欺君罔上之嫌呢?”
轿撵行至东宫,里头灯火透明,模糊有歌舞之声传出。入内来看,只见东宫大殿内,莺燕环抱,乐声萦梁。太子固执酒壶,瘫坐在位前的台阶上,摆布美女,喂酒的喂酒,送果的送果好不殷勤。太子被簇拥此中,左搂右亲,甚是不堪。
太子连连点头道:“胡说,胡说。他就在这里,就在东宫。我每日每夜都能见到他,每日每夜都能闻声他的声音。”说着俄然手指天子身侧道,“瞧瞧,他跑很多快。去找他皇爷爷了。”又过来扯天子衣袍。
泰王归天数今后又逢中秋。满朝文武皆为泰王守孝,三月内不成闻歌阅舞、大摆筵席。是以中秋佳节过得悄没声气。太子于泰王府一闹,那建议废太子的奏折如雪花般四周飘来。天子借端丧子之痛,多日未有上朝,只看着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发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