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曼起床，刘峰不见了，院子里的独轮车也没了。等她追出接待所，刘峰已经从义士陵寝返来，给同连队的战友敬了烟和酒，不喝不抽的新兵蛋子，敬上了萨其玛和花生。一个连队百分之八十是新兵，诚恳得像一群会转动的土豆，真正的新兵蛋子。他们是刘峰到贵州和川东接来的新兵，都不晓得穿上戎服跟上步队就直接去兵戈，父母和奶奶爷爷们跟着跑，叫他们奶名儿，扔红薯干柿饼子，七嘴八舌喊话，让他们守规律，别想家，好好听首长的话，军队的好炊事别白吃，吃了多长点个头。都没来得及吃好炊事，更没来得及长个头，就永久卧倒了。
在“鸭王”用饭的时候，小曼奉告我，刘峰病危去病院之前，替她把大衣柜内里那根杆子换了，本来的太细，多挂几件衣服就给坠弯了。他还帮她把浴室的一块活动地砖重新砌平，说不砌迟早会绊她一跤，这年纪摔一跤老五岁。另有冰箱内的灯，一开冰箱在内里摸瞎子，那不成，他把内里的电源修好，现在冰箱里亮堂了。最后躺在病危的抢救床上了，他还叮咛，小曼你还是把那碗扔了吧，用指甲油补的，谁知有没有毒。我问甚么碗。小曼说，一个装汤的海碗，他俩一块在他山东故乡淘来的，碗沿的釉彩磕坏一块，小曼不舍得扔，他住院前买了一瓶蓝色指甲油给补上了。垂死之际的破裂知觉里，他想到的事中，竟然另有这一个碗。小曼笑笑，把我为她卷好的饼放到小盘里。她内心的酸胀，都在那笑里。
“我们就是好朋友，密切归密切。”小曼说，“我到海南去看他，他当时有个女朋友，很年青，重庆郊区人。他不爱她，就是做伴。”
她从歌乐山精力病院出了院，找到了改行回籍的刘峰。她给刘峰写了封简短的信，说她出院了，调到五十四陆军病院持续当鼓吹做事，感谢他在她住院时来看望她。刘峰复书也简短，为她的病愈欢畅，更加她能持续留在军队欢畅。然后他说到本身，回到了梆子剧团开端事情了，看大门兼职党支部书记，方才结婚，爱人在长途汽车上售票，专业唱民歌。通了几封信后，刘峰奉告她，军队要他归去一趟，给几个被俘战友做善后证人。他也恰好想去看看同连队阵亡兵士的坟，传闻陵寝刚修起来。小曼给他的梆子剧团发了电报，说想跟他一起回云南，刘峰同意了。两人在成都会合，刘峰见到她还出来一句笑话，说，去那山高水险处所，俩人仨胳膊，打斗亏损小些。他们达到中越边疆的时候，抚恤事情组还没撤，义士陵寝也还没完整完工。刘峰买了几瓶本地出产的大曲，还买了萨其玛和花生，足足装满一辆独轮车，他们一人推一边车把，推到义士陵寝。到了义士陵寝门口是下午五点，铁栅栏门已经上了锁。俩人扒在铁栅栏上往一块块整齐齐截的石碑上看，刘峰说，小曼，咱俩命还算大，不然那块碑能够就是我的。小曼说，你中间那块，能够就是我的。回到接待所，开饭时候过了，他们就在刘峰房间里喝酒，花生米当菜也当饭，聊到半夜。聊的都是童年故事，孩提期间在二十多年后聊，才不显得一味痛苦，倒也有让他们笑出声的事。两人喝了半茶缸白干，刘峰对小曼说，别喝了。小曼问为甚么？刘峰说，喝酒误事。小曼笑着问，另有甚么事可误？刘峰说，明天要起早扫墓啊。如许，他站起来，小曼也跟着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