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奎和俊婷饿了，老妈烧锅煮面，两人却等不得，坐在矮桌前抓起饼子红薯大吃起来。老爹和成军站在一边。老爹抱怨“为啥不早些来？我和你娘好担忧。”俊婷笑笑：“不晚嘛！”老爹瞪她一眼：“黑虎岭的河伯庙又出性命了，前街郭老财被人杀死，那尸身刚才弄回家。你们没见到？”俊婷只顾吃，说声：“管他呢。”星奎问：“为的啥？”成军说：“传闻是为争河边五亩地，跟人动了官司，赢了地却丢了性命！”老爹说：“还不是那头打通了胖娃娃，胖娃娃得了钱，就杀人害命，真是胆小包天！传闻胖娃娃杀人总留个字据，只是没有找到。”
“奎哥，我喊你，没闻声？”俊婷忙喊。
“俺情愿让你看。”
“那，你今后怎嫁人？”
小伉俪恩爱如同鱼水。俊婷无能且心灵手巧，十五六岁上学会编苇蓆，常常赶着白毛去十里外的顾家庄河湾割苇子，便与星奎厮混得熟了。星奎幼年没了父母，二十多岁没有结婚，小他七岁的俊婷却看中了他。一个初秋的傍晚，俊婷清算完割下的苇子，本该赶上“白毛”回家了，却又牵挂着甚么。便脱下外套跳到河里。苇荡中飘来星奎的小舢板，俊婷瞥见，便用心撩得水声哗哗响。星奎偷偷看一眼女人便红了脸，回身摇开船。
“我，怕你害臊……”
“俺不怕，俺情愿，俺妈说，大半子疼人，要吃吃个大鲤鱼，要嫁嫁个大半子。”
“你瞥见俺了？咋不……接着看？”
曾经的罗曼史，两人谁也不会健忘。但这个夜晚，在娘家里屋的小土炕上，俊婷和丈夫相拥相抱絮絮不休，却没顾得提起这些。他们总忘不了河伯庙的惊悚一幕，总绕不开眼命令人不快的话题：鬼子攻城掠地、烧杀劫掠，匪贼横行霸道，官府无能，县长区长全跑了，只丢下百姓受折磨，此后的日子如何过法？直到夜深两人才睡去。
星奎和俊婷听着，相互递个眼神。实在那“字据”仍掖在俊婷的衣兜里。两人都已看过，那黄表纸画个胖娃娃，胖娃娃张大嘴巴笑着，笑得腮帮开裂，显得好福分，像个大肚子弥勒佛，只是手上握一把刀，刀上滴着血。
“闻声了。”星奎背对俊婷答话。
“你沐浴呢？”
星奎的独轮车来到苏官寨俊婷家时，天气已经大黑。小两口呈现在柴门口的那一刻，开门的弟弟成军身后站着老爹和老妈。白叟吃惊地叫起，随即关上院门，顶上木棍，拉女后代婿进屋。
“俺就嫁你嘛！”
“我家穷……你才十九。”
“咋把船摇开了？”
秀婷蹑手蹑脚绕到河伯庙后，扒开草丛搜索。她的胸口砰砰跳着，两只胳膊簌簌颤栗，不时转头看看丈夫。忽听星奎轻声说：“在这儿……你左边。”说着已大步跨畴昔。秀婷转脸看看，收回一声惊骇的尖叫，随即掩开口。她瞥见了，那具血肉恍惚的男尸倒卧在厚厚的衰草上，头上毡帽歪到一边，胸前几个血洞穴冒着殷红的泡沫。星奎伸手摸他的脸，说声：“完了，人不可了。”秀婷向前跨一步，一手拉住丈夫，一手伸向死者身边，从他青灰色长袍中间的血水里捡起一张黄表纸，掖在衣兜里。
俊婷游过来，爬上船，星奎没来得及躲闪，女人已站到面前，湿漉漉的短发，姣美的脸庞，小衫子敞开着，白净坚硬的**像藏在窝里的两只白鸽。
早晨星奎住下来。不是他不敢回家，是俊婷不放心，不放他走。俊婷拉他去牲口棚喂过“白毛”，返来却把成军赶到牲口棚，两人在俊婷未出嫁时的里屋土炕上睡下，絮絮说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