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东门出去,门外停了一辆车,她鲜少出宫,只记得九岁生日那天去丞相府邸做过客。丞相并不是个会照顾孩子的人,那日气候奇冷,仿佛还下了大雪,丞相说该当喝酒驱寒,给她满满斟了一大爵。九岁的孩子,那里有甚么酒量,她好胜心强,学他的模样一饮而尽,然后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如果阿谁功臣之女落在他手里,经他“悉心顾问”,不知会顾问成个甚么样。
座上的少帝等他答复,可他仿佛很享用这类令她忐忑的光阴,略待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臣说的女儿,并非臣亲生的,是臣之养女。臣任京畿多数督时,部下有位极其倚重的副将,该将在朔方大战中因公殉职,家中父母和夫人又都亡故了,只剩一个幼女,无人看管。臣见那孩子不幸,便接入丞相府扶养,十年来悉心种植,视如己出。先前朝堂上,有诸位股肱为陛下分忧,臣本不想提她的,何如诸位多方参议也没个成果,臣想这孩子虽呆笨些,倒也讨人喜好。何况她父亲曾为大殷边关永固立下过汗马功绩,功臣以后不当册立,谁又当得?陛下是明君,霸道荡荡,奖惩清楚。将来立后圣旨昭告天下,百姓那个不为陛下歌功颂德呢?”
丞相唇角轻扬,“陛下国事繁忙,鲜少到臣府中,那里有机遇晤到她?再说闺阁女子深居简出,她又尚年幼,唯恐冲撞了陛下,是以臣从不令她见高朋。”
她回身一笑,“我本日来,是特地同相父商讨朝上之事的。相父先前说的那小我,果然不是相父亲生的?”
她扣着腰上玉带环顾四周,“相父府上如何如许冷僻?但是护院不敷?我传个令,命执金吾调遣一班缇骑来,给相父看门好不好?”
扶微低下头,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秦颂在一旁看着,轻声道:“主公可往永安宫?”
从临街的门阙到相府正房,有不短的一段间隔。一眼望去,院子里连个站班守院的都没有,只要一个穿襕袍的人,对掖着袖子在檐下站着。长风吹起发冠两侧的缎带,轻飘飘,要飞上天去似的。
少帝倚着椅上龙首向他偏过了身子,并不见任何不悦的神采。丞相看在眼里,心下感慨,孩子窜改起来果然是一瞬的事,少帝长大了,晓得节制本身的情感了,要拿捏必将更难。
扶微摇了点头,喃喃自语:“当年朔方大乱,京畿抽调出去的将领里,当真有这小我吗……”
丞相冷眼打量她,她的局促不成穷究,全当是女孩子害臊。他拱了拱手,“主公,可想见一见臣的养女?”
既然是悄悄的,天然不便大动兵戈。扶微回章德殿换了件深衣,黑缎边沿有细细的朱红镶滚,这是她统统便服里最都雅的一件了。
他长揖,“为主分忧,是臣之责,陛下放心。”
以是这是要婉拒了么?小天子心机颇深,他早有筹办,不过没想到这上头会分毫不让。
为了留住大权,连埋得那样深的奥妙都掏挖出来了,丞相私藏一女,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吧!先前忙于保举的人都一脸讳莫如深,手里笏板无精打采地搁在了肘弯里。想来同帝王联婚是不成了,不过窥一窥丞相的*,还是很风趣致的。
丞相揖手还了个礼,甚么也没说。
扶微踅身趺坐,“请出来一见也好。”
少帝面无神采,大抵也是被丞相的一番谈吐惊着了。
“立后非同小可,还需回禀永安宫,请太后决计。”她看了丞相一眼,“相父,令令媛现在在府中么?朕如何向来未曾见过?”